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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门口今日好不热闹,不少马车位列门前,门口挂寿联红绸,隔着府门就能听到里面客人觥筹交错的笑声。
齐老曾是天子教员,后又是太子恩师,这齐府本是陛下恩赐,皇恩浩荡,占地极广,初时摆设颇多,又怕齐师不喜俭靡,将底本的珠宝铄金大都换成了典籍藏书。
齐府鲜少设宴,齐师素来很不铺张,这盛大的府宅也是陛下强行犒赏,后来也用做接济寒门子弟开设学堂的处所了。
凡是春闱,进京赶考的学子多贫苦,盘缠路费都已削薄了口袋,便可借住在齐府,白日里还能听齐老讲学是不成多得的机遇。
朝廷之上,折半都是齐老门生,无人敢不给齐老面子。
沈知蕴的马车停了,白扁递了门卫请帖,有小厮从马车大将沈平山准备的贺礼抱进府门。
至于沈知蕴自己准备的贺礼则由白扁亲自抱着跟在她死后。
看着今日齐府之盛况,沈知蕴着实没念到办得如此之大,微垂眼眸,心中隐隐有了猜念。
刚进门还未睹生人,就有小厮在一旁候着,带到一边传话。
“老先生等您多时了,让我领您直接去内堂。”
沈知蕴点头示意,“有劳了。”
等从门外看不到沈知蕴的身影后,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沈蕙怡才携女仆走上台阶。
“我们小姐是沈知蕴沈次辅的小妹,因着一些原因,未能同行,沈大人刚刚曾经递上了请帖了罢。”阿蓝按早已念好的话和齐府门卫说。
今日寿宴文人居多,少不了诗文引据的名场面,不少客人都带内院的女眷来涨涨睹识,再加上齐夫人也是爱好诗文,请了不少京城名女。
虽然沈蕙怡没有请帖,但沈大人刚刚独身进门,睹沈蕙怡身着华丽,一看便是大户人家,齐府门卫不疑有他,放了人进去。
今日这日子,是齐府做东,又怎么能乱,谁敢作乱。
沈知蕴被领到了齐老的书房内。
屋内不点熏香,一股子陈旧书卷的味道,上好的毛笔挂了一排,这也算是齐老的特殊爱好——支集笔墨。
他还专支集各地的宣纸,有的百折不损,有的纹理光洁,有的则韧而能润。
齐老今已七十高寿,满脸的皱纹却不显力弱,只教人觉得精神十足,还能再讲个十年学堂。
但实在齐老从一年前起,就鲜少讲学了。
“学生沈知蕴,拜睹教员。”
沈知蕴跪下拱手行了一个周正的跪拜礼。
“学生祝教员延年益寿,万事顺遂!”
齐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沈知蕴无奈道,“你啊,给我行这大礼,叫我忒不习惯,显得我们师徒两人忒生分。”
沈知蕴站起来,从白扁手上接过贺礼,笑着说,“今日不同往日,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教员您这精气头十足,真不像是过七十寿的人,不会是来骗我们贺礼的吧。”
沈知蕴笑着打趣,将贺礼打开放到齐老面前的书案上。
“您看这贺礼,可还满意?”
齐老向身旁的椅子一扬下巴,示意沈知蕴坐这里。
红木的椅子,椅背曲线弧度柔和自如。
“你这顽劣,周全了礼数便能打趣我了?”
齐老笑起来眼睛就留着一条细缝,但那有神的眼珠子还是能从缝里透出光来,可睹今日是真的开心。
齐老拿起红盒中的红玉苍树,本是不明沈知蕴怎么送了个这俗物,拿起来细细端详了片刻,在手上把玩着转了几圈,大笑,“这可是你自己雕的?”
“正是,学生手艺可还露怯?”沈知蕴笑着问。
齐老挥手一拍沈知蕴的脑袋,很是利落索性,“好啊好啊,比那些不晓得哪来的虚有其名的奇怪珍物合我意多了!”
齐老摩挲着红玉雕物,感叹道,“等我不日后离了京,带着这红苍树,就好像把你带出了京城一样。”
“离京?”
沈知蕴心里一惊,她从未听恩师提起此事。
刚才进府时不好的猜测如今坐实了。
一年前教员就有意离开国子监的讲学,府中对寒门子弟的扶持仍然继续,不过自己却不再亲自讲学了。
今日府宴之大,全然不像教员风格,别人只道齐府少宴席,今日宴宾客,寿宴热闹,寡人欢笑罢了。
而沈知蕴现下却晓得了,这哪是寿宴,这分明就是告别宴。
平素故友难常身侧,也难聚集寡人觥筹。
春日别离宴拜旧人,酒斛高歌悄然离场。
“我早在一月前就向陛下上提了辞呈,陛下怜我年老,也是同意了。等办完寿宴,就要离开京城了。”齐老笑着说。
“教员怎么如此突然?竟也从未和我说过。”
沈知蕴皱眉,这宴会一完,教员不日就要离开京城,日后再睹恐不知何年何月了。
“也不突然,原来去年就念着要离京的,我甚至都没念着在京中过年,只不过没念到承州书院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这顽劣也如此鲁莽被关进了刑牢。”
说到这齐老似是回忆起什么,生气地一敲沈知蕴的脑门。
若要平时,沈知蕴定要装痛,惹得齐老仰头大笑。
但此时刚得知教员要离京的事情,实在也是笑不出来,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么大的事教员也不和学生提早说,难道还把学生当外人?”
“就当是给你处置承州书院时莽撞行事的经验。”齐老愤哼一声。
“那这经验也忒大。”沈知蕴的眼眶微红,背气地说,“教员这样瞒着我,早知就不这么费心雕这红玉苍树了。”
起身作势就要拿回那贺礼。
“你敢!”齐老瞪圆了双眼,抱住红盒,支到的礼物哪有再要回去的事理。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没念到不日后就要与教员别离了,京中事多,以后拜睹教员的机遇少之又少了。”沈知蕴又坐回去,心中哀痛不已。
“那敏识兄可也要出京?”沈知蕴又问。
齐敏识是齐老的儿子,在翰林院任职。
“敏识也与我一起呈了辞呈,他本就意不在朝廷,和我一起还乡开办书院去,正好过阵子你还要出京管那学田之事,崇州那地的书院你大可宁神,有我和你敏识兄看着,乱不了。”
沈知蕴哀叫,“连敏识兄都要出京,真是人去楼空干干净净,半分也不念着学生我。”
“什么人去楼空,真是胡言乱语,白教你这么多年诗书了,瞎用的词句。”
话说明了,师徒两人的气氛也不再繁重,沈知蕴惯会装,惹得齐老捧腹大笑,但这也恐怕是两人最后一次惬意长谈了。
不多时,齐敏识来书房找齐老。
“敏识兄。”
沈知蕴站起来作揖。
“知蕴也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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