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丹都曾经晓得五皇子殿下爱喝的是秫浆,不待瀛姝交待便已呈上一小瓮,是在冰窑里新启出的,隔着滚水略温了一温,此季饮得正好,可秫浆并不是时髦的饮品,爱饮者甚少,映丹颇觉五皇子专爱饮这饮品,几是有些挺拔独行的。
也只有瀛姝晓得,南次在前生,被软禁的岁月,才把秫浆喝成了习惯。
因此她实在不爱睹南次喝这玩意。
“若饮酒,何不饮果醪,那才鲜甜可口呢,秫浆也太稠烈。”
“好,那就换果醪。”南次不假思索,立即就要弃了秫浆。
瀛姝就忽地心软了,她突然念到前生时,为了能延续南次的性命,逼着南次受了不少药砭之苦,但最终,南次年不及而立便油尽灯枯,那时她守在南次的灵榇前,实在异常自责,她觉得自己让南次受了许多苦痛,她不能保护他,反而给他添了更多痛苦,也许有过一晃念,如果她有能力挽回全部的一切,如果还有机遇,她只念南次平安尽情,现在真的有机遇了,尽情比平安更难争获,抑或说要保得久长的平安,就必须就义部门的尽情。
但至少,南次爱喝秫浆,这些点的自由,她不应勉强他舍弃。
“换什么换,我陪你饮。”
瀛姝取了一个干净的酒盏,盛了一盏秫浆,很豁达的喝了一大口,被那稠烈的酒味熏得皱眉,赶紧接过南次用两齿叉“戳”来的一小块鱼脯,借这佐酒的小菜,压抑住了口腔里浓涩的那股味道。
“喝了秫浆,衬得鱼脯的味道倒是好了不少,更觉可口了。”瀛姝真是十分的努力寻找秫浆的优点了。
南次笑吟吟的,他一点不念提及他习惯喝秫浆,仅仅是因为饮了秫浆后能够助眠,这种比果醪浓烈得多的酒,也能压抑住慢性毒物给他造成的痛苦,鬼宿府里存下的秫浆,本是他用来犒赏那些兵卫的,后来他被圈禁在鬼宿府,自然是赏不出去的了,于是秫浆就成了他的“续命良药”,他经常直接醉睡在酒窑,监督他的人也乐睹他成为酒鬼,这是他在被囚禁时,所享有的唯一自由。
瀛姝不喜他喝秫浆,哪怕后来的他并不肯喝醉了,瀛姝很固执的要让他戒掉秫浆,改回喝又香又甜的果醪,那是他们年少时爱喝的酒饮,南次大白瀛姝的心意,她念让他淡记身受的苦难,虽然不能回到过去,但能像年少时一样的畅快。
南次没有告诉瀛姝,他早曾经失去了品尝到香甜的味觉。
现在不一样了,他没有中毒,身康体健,还能尝到酸甜苦辣,但前生养成的习惯像仍旧被铭刻入骨骼,很自然的就嘱咐女仆备呈秫浆,他又很沉沦瀛姝对他的管束,瀛姝说果醪更好,他就乐意改喝果醪,但今天瀛姝溘然又愿意迁就他了,他更觉喜悦,他念这应当不是妹妹对兄长的迁就,在瀛姝把他当成兄长对待的那些年,“妹妹”可是相当“强横”的。
“我只饮一盏,你也不能多饮,秫浆可比颐白酒更烈。”南次反过来约束瀛姝。
“是口感不佳,酒味才显得呛辣。”瀛姝废弃了“说谎”,她真是找不出秫浆的优点。
“宫里酿的秫浆曾经比市上的好多了,市上的秫浆更为公民所喜。”
“这就念当然了。”瀛姝说:“秫浆便价,并非为公民所喜,是公民只能饮用便价的秫浆,底子无钱购买更佳的酒饮,相对而言,果醪实在也不算昂贵,可因为入口香甜,且不易醉,公民尽管也买得起,但只饮果醪是难尽到酒兴的,因此也仅是年节时,才备上一些,给家中的妇孺饮用,取个合家尽兴的意味。”
“亏我还以为有的人独喜秫浆,早年总用秫浆犒赏府卫。”南次摇了摇头:“他们不会认定了我吝啬吧?”
“谁家不是用秫浆犒赏府卫了?”瀛姝又尝了一口酒:“这就正如主家按普例下发粮帛予佃户、仆从,必然都不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用意是让依附主家为生的人不愁饱暖,也只有犒赏给亲信之物才与寡不同。府卫及兵丁,他们日常是饮惯了秫浆的,虽然也不排斥甜淡的果醪,对他们而言,果醪算不得酒,若是赏他们果醪,他们虽然也不会嫌弃,但总觉得没有按普例赏发该发的酒饮。我那时候刚接手经管墅庄时,就突发奇念改了普例,底本应该派发果脯的,我给改成了鲜果,我寻思着鲜果的口味更佳,比果脯更稀罕,墅庄的佃户以及仆从应该会更满意。
谁晓得,鲜果不易保存,到头来他们还是要将鲜果制成果脯,反而闹得‘怨声载道’了,认为主家为了省人手将鲜果制成果脯,让他们付出了本不用付出的劳力。南次你要真用颐白酒、春叶酒犒赏府卫,本该每人十斤的量,必得减为一斤,那也是得多耗一大笔钱,但府卫们竟还不得畅饮一餐,得了犒赏却无法尽兴,心里怎能不失落呢?”
南次实在没有“管家”的经历,前生他被软禁前,因为没娶妻,都是他的傅母代为管家,例如赏发给府卫的秫浆,就是傅母制定的普例,被软禁后他当然也不用“管家”了,再得自由时,“管家”一事还是瀛姝替他择选了个稳重干练的女官,南次是真没念到普便赏派这样的家务事还有如此多的说法。
他甚至都不晓得市上的一斤秫浆价值几何,果醪价值几何,为什么许多的布衣平民明明在艰难的维持饱暖,但仍然还是挤出沽酒的开支用度,不,不是他念不到此中的原因,正如他被软禁时仍然会饮秫浆一样——痛苦悲惨的生活,才必要找到继续活着的些点乐趣。
他只是底子不在意这些事体,他只在意自身的悲喜,过去的他一直以来的念法,是逍遥快活,远离权争,他认定了身为皇子只要远离权争就可以逍遥快活,他的视线里没有那些实在底子就不能涉入权争的公民,公民们有几能够逍遥快活?
他是皇子,拥有了几人不能拥有的特权,坐享了锦衣玉食,却漠视了应当承担的责任,不是仅有天子才该敬服子民,全部皇室中人,既享用着子民的供养,凭什么就能疏忽子民的疾苦,只念着明哲保身,就该享有终生坐享其成的资格?
父皇的教诫异常正确,他当真不如瀛姝,瀛姝成为皇后之后,尚且殚精竭虑于如何让国力强盛,使皇权能够庇护更多的子民不受饥寒交迫以及战乱危及的祸殃,哪怕是明知司空北辰要逼她殉葬时,她那么痛恨司空北辰,但没有念过要报复司空皇族,她只是个女子,却始终不记肩上的重担,她目标清楚,且坚韧不拔。
她底子没奇然间为司空北辰的算计和变节哀痛难得,她甚至于从没念过把对司空北辰的仇恨转移至司空北辰的子嗣骨血身上,司空北辰杀害了她的女儿,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力,瀛姝一直善待幼帝,甚至郑莲子所生的公主,瀛姝也将之养于膝下,悉心抚育。
那时候瀛姝跟他说——我极度厌恨阳险毒辣之辈,因此我不能活成那样的人,无论有几人恨我,指责我蛇蝎心肠,那些人怎么念怎么说我不介意。我介意的是我真正珍爱的人,阿母,还有南次你,你们舛讹我失望,不厌弃我,有你们认定我的品性,我就一直还是王瀛姝,我不会变,是因为我坚信着你们的宽容和善良,我不能跟你们疏离。
南次是晓得的,在权谋这方战场上,坚持本衷是件何等艰难的事,得生生吐下他人灌入口中的断肠之毒,活活忍着明枪暗箭造成的,遍体鳞伤之痛,得活着,还要像人一样活着,他曾经为瀛姝如此艰难的坚持肉痛如绞,可现在,他很为瀛姝骄傲。
他曾以为,他和瀛姝共同生活在太阳底下,他甚至也有那么一丝自傲,因为没有被仇恨吞噬了人性。
但溘然他又大白了,实在他的世界,全靠瀛姝照亮,瀛姝才是他的金乌,若没有瀛姝,他早曾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幽冥。
南次饮完了酒,他念,我可以不用再饮秫浆了,昨日已死,当我复生时就曾经步入新征程,我得正视我曾经不再是昨日的司空南次,他曾经死了,手被瀛姝紧握着也无能感到到半丝温暖的司空南次,死去了,我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只存贪欲的人。
死去的司空南次确实贪婪,他的欲望虽不在权位,但苟安图乐何尝不是另一种贪婪?
瀛姝的酒盏里还有残酒,南次拿过来,泼酒,把两个空酒盏,相依而置。
“我虽更生,但仍如活在过去,因此我才会继续依赖秫浆,实在我并不喜欢秫浆的口感,前生时,我重睹天日了,我的味觉早已消失,当时怕你难得我没有说,瀛姝,我甚至曾经尝不到秫浆的苦味了,可是烈酒入喉,我能力体会到醉意。醉意提醉我,我还活着,没有死去。可现在的我曾经不必要烈酒的刺激,我得习惯更生,习惯我重新拥有了康健的体魄,习惯我的余生,再不是靠着药砭苟延。
今后我们只饮爱饮的,不必要依赖和习惯,我是真的念通透了,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的尽情,可是比我们艰难许多的人,他们尚且在生存的夹缝里争取畅快和尽情呢,肩上压着担子,但谁说不能放下担子歇一歇。
让换果醪吧,最好是桃醪,真的曾经许多年都没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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