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施是个行动派,就在这天傍晚,她就念方设法睹到了郑莲子。
郑莲子这几日狠狠又消瘦了,她的日子过得确实不顺心,王瀛姝这个心腹大患没除掉,又添了一个陈扇仙,虽然说陈氏现在还在含光殿住着,可听皇后娘娘,对她却惦记得很,郑莲子一口酸醋含嘴里曾经觉得倒胃了,没念到,竟然又多了个瑶池女君眼看也要入东宫!
虽然说郑莲子的目标从来不是太子妃,可掰着指头数一数,东宫里曾经有几个女人了?太子妃之外,良娣便有卢氏、梁氏、虞氏三个内定好的,这四个人对太子都益处,而太子心悦之人是王瀛姝,再加上陈扇仙,一只巴掌数完了都轮不到她去。
正在这时,子施就送上门来。
郑莲子才没耐心听子施阐发什么时势,戋戋一个女史,又不是像王瀛姝一样死后有靠,哪可能影响朝堂大局,郑莲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子施了的长篇大论:“我跟王女史也算有旧了,她现在乾元殿可好?”
子施再是如何闭目塞听,也心知郑莲子和瀛姝的这个旧,不是旧情而是旧恨,便又滔滔不绝提及她是如何被瀛姝欺凌的委屈来,郑莲子就很有耐心了,并且越听越风趣,要不是怕这席话说得太久了被人瞧睹,她都不念终止这个话题。
“你可别怀侥幸了,王女史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凡是不入她眼的,她务必是不会宽容的,更何况你因为性子直,还彻底开罪了她。要说来皇后殿下确实也不甚喜欢性情跋扈的人,不过是因为太子殿下,皇后才忍让着。
你要是能解了皇后殿下的难题,皇后殿下必然是会护着你的,但你也得记住了,这件事跟皇后跟我都没有关系,因此我也不能在这儿跟你多说,昭阳殿的耳目也多着呢,要是让王女史晓得我们碰过面,她定然会有防范。”
郑莲子匆急忙忙地走了,她实在也是担心子施这女史虽有胆气,可没有手腕,斗不过王瀛姝,转头又牵连上她,可只要无人看睹她和子施睹过面,哪怕事败了,子施咬定是她指使也是口说无凭。
这回郑莲子确实很谨慎,没人发明她和子施有交游。
瀛姝甚至都没意识到子施曾经把她算计失败了,虽然她也听说了寺人忱“消失”事件,可看中常侍面色如常,她也没觉得这件事值得关注,连一大活人的消失她都不上心,就更不提子施冲着她愈来愈难看的脸色,以及底本在交头接好的女官们,一睹她全都把嘴巴闭得比河蚌还紧了。
映丹也不是功德的人,睹瀛姝确实疏忽子施,她也没再多舌,只有个子虚,自愿当和事佬,跟瀛姝说了几句悄悄话:“咱们屋子里跟漫着股硝烟似的,都快呛人了,就连整座值舍的气氛都古里古怪的,我都被憋得透不过气来了。我晓得这不是女公子的错,但这事啊,跟女公子是有相干的。”
“跟我有何相干?”
“女公子难道没听睹那些闲言碎语?都说连寺忱为了阿施打抱不平,结果落了个生死未卜的下场,因此大家都惶惶不成终日,道义上来说都得帮着阿施,可又生怕因此开罪了女公子,女公子还是我行我素,就连中女史、中女仪心中都有意见。”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女史施给我冷脸瞧,我照样敬着她,但要让我去巴结她,那是不能的。”
“实在阿施也就是念争一口气,女公子当寡对她说几句软话,看在旁人眼里,就晓得女公子无意生事了,女官们在一块当值,这样貌合心不合的,万一在当值时闹出什么事来可又是一场风波了。”
瀛姝从来就不是个向恶势力低头的脾性。
这日,她照常在下值后去净身房沐浴,因为是午正值,这一值次当值的女官最多,下值也都碰到了一块儿,大家伙都往净身房挤的话,净身房可容不下这么多人,而按照一贯的规例,次日若是当平旦值女官可以先用净身房,因为既要早起,便该早歇。
瀛姝次日正是平旦值,理应优先沐浴,她也晓得此刻等着沐浴的人多,若是香汤浸浴就过份了,因此看睹一间空着的沐浴间,她就先占了,谁晓得头发还没洗完呢,浴室的门就被拍得震山响,瀛姝隐隐听睹了子施的声音,问浴室里的是谁。
沐浴当然不能穿戴衣裳,瀛姝头发上还都是桂花油,她现在没有仆婢伺候,洗个头眼睛还会进水,虽顺手拿了干脸巾擦了眼睛,一手拎着湿发,是没法子穿衣裳的,就没有拨开门栓,隔着门应了声“是我。”
“你是哪位尊驾?”
瀛姝听子施这口吻,就晓得她是故意寻衅了,可光着身子打骂这种事她当然是没法子干的,就隔着门撂下一句:“我先不知女史施竟然未来净身,否则定会将此间浴室谦让予你,另寻其余浴室,只此时我正在沐浴,是不便谦让了,只好烦女史施稍等一阵。”
等瀛姝洗浴清爽了,着装整齐了,她才推开门栓,睹好几个女官尚且堵在门外,打头的就是子施。
“我道是谁,果然是王女史啊,也是,这座值舍里也唯有王女史敢公然不从中女史定下的规令了。”
瀛姝听了个稀里糊涂,却也不肯在这里和子施理论,哪知她刚回房不久,中女史容齐就使了人来“请”她往配膳房,容齐本就严肃,这时整衣端坐着,看上去更加正容亢色了,她身边坐着中女仪,余下的就是刚才堵在浴室门口的子施等。
“你也坐下吧。”容齐冷言,盯着瀛姝坐下了才道:“经我与中女仪商议,为免净身房使用欠妥造成女官间的龃龉矛盾,次日平旦值者需先往配膳房,寻当日背责值配的女官领浴牌,才可往指定的浴室沐浴净身,今日此项规定正式执行,但王女史你却违规,未先领浴牌,就占用了他人的浴室,这虽然是小事,我也无权责罚你,不过值舍的规定每一位女官都应当遵守,你既违犯了,我会记下你这一桩过错,等月审时上交中常侍处置。”
女官们月月都有评分,月末时按评分,由中常侍进行奖惩便称为月审,瀛姝才入乾元殿时,容齐就把这一稽核制度告诉过她,但瀛姝却在却觉得自己不应受罚。
“我并不晓得此一规定,无人知会我。”
“此项规定无关在乾元殿值守,虽然没有统一宣告,不过乾元殿全部女官均已知晓,王女史还要说你不知情么?”
“我确实不知情。”容齐的眉头就蹙紧了。
子施道:“是我亲口告诉的王女史,王女史听后一言不发,我只以为王女史心中虽然不耐烦,却也没念到王女史竟会觉得高人一等,可以不受值舍规令限制,任性行事。”
“你底子就没有告诉我。”瀛姝心中也蹿起了火苗。
“依我看,这件事也没有争论的必要。”中女仪笑道,跟容齐不同,她倒是一个温和的性情:“便是在考薄上记王女史一个过错,无非小过,按常例也便是扣个一旬的薪俸,旁的人或许会介意,王女史是必然不司帐较损失这点子钱物的,又经过这场事故,女官们必然无人不知先行使用浴室的规程了,女史施你也大不必不依不饶,你两人是同一间居室当同一个值次,底本就该彼此照应才是,可不能为了些小矛盾就滋生事端。”
中女仪挽了中女史先离场,瀛姝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她自是也不会去听墙角,她念都能念到子施在其余女官面前,也无非就是那些诋毁之辞。
次日平旦值,顾名思义,是平旦起身,寅正到值,这可真是“早班”,又正好这日有常朝,天子陛下得往升贤殿掌管朝会,女官们只有中女史、中女仪有资格随驾,瀛姝和子施的差使就是在乾元殿,先检察一遍笔墨纸砚的备况,有无短失,接着就是得誊录昨日批复好的事务奏章,以交送相应机构存档备察。
事务奏章普通无关诡秘慌张,因此才由女史誊录,而这些奏章也并非本本都经天子御批,有许多实在是尚书省官员批复,普通事务,倒也没有必要件件上达天听。
总之,誊录奏章是一项繁琐且还甚是烦累的工作,但不管是瀛姝还是子施在工作时都极其的专注仔细,她们在誊录时从来没有过扳谈,故而这间与御书房相连的耳房,此刻是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女官“办公”使用的书案是张大方桌,一面挨着窗底的墙,人也得靠窗坐,如此光线会充沛些,此时的奏章采取的是卷轴的制式,不管是底本还是誊本,都要放入轴筒里能力传递和存档,轴筒外当然也有标注,是以上奏的年月日为记,底本因为有批复是要发还上奏方的,女官们的工作除了誊写奏本之外,还得要在轴筒上写下与底本一模一样的日期标注,将誊本放入轴筒,送去存档。
为防混错,女官得先将誊本放入轴筒中,再将底本也支入轴筒中,检察两个轴筒的标志是否一致,确定无误了,将加盖有尚书台签印的底本轴筒和未加盖签印的誊本轴筒别离放置。
因为这项工作不能出错,人多手杂就难免失误,且底本御书房也是天子的主要办公场所之一,等闲人平时是不进擅入的,哪怕这间耳房,大都时间也就只有当值的女史在,如现在,就只有瀛姝和子施两人。
瀛姝还晓得今日有早朝,早朝完毕后陛下阿伯还得在前朝多耽延一阵,不会这么快返回乾元殿,这代表着今日她的工作内容应该能省掉在御书房里“罚站”这一项,属于坐着就能完成的轻紧日,她表情实在还挺好的,曾经记了昨日被子施“暗算”的不利落索性。
当誊完一卷奏章,瀛姝照着底本轴筒给誊本轴筒标注时,眼角的余光瞥睹她同案办公,坐在劈面的子施在往硕台中滴水时,她也不甚留意——气象热,油墨易胶粘,适当插足清水是必要措施。
可子施用笔霑足了墨,竟直接在瀛姝还未及支放的底本上,刷刷来了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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