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嫔自己承认了杀女的恶行。”
司空北辰不肯坐在南次刚坐过的枰上,他立在凉亭中,瀛姝也只能站着,她不晓得司空北辰为什么告诉她这件事,倒真觉困惑了:“殿下怎知……”
“是父皇亲口告诉我的,许阳君小产当天,石嫔往显阳殿来前,她就曾经扼杀了五妹,我不晓得她为何‘预感’到显阳殿里会生一场风波,我猜,她应当是受含光殿的指使,含光殿底本是要应用她嫁祸给谢夫人及你,就连贺氏都没有料到石嫔竟然会对她倒戈一击。石嫔没有将罪名推脱给宫人的计划,五妹是被扼杀,是她自己认了罪。”
“先是嫁祸给贺夫人,转而竟然自然认罪?”
“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如此。”司空北辰看着瀛姝:“你……还念回乾元殿去?”
“当然。”瀛姝挑起眉:“阿伯的难处我大白,不怪阿伯,可子施竟然嫁祸予我,这口气我必然忍不下。且我晓得阿伯让我来滨岑阁必然另有用意,只是我现在还没念通。”
“你既念回去,我可以助你。”
“多谢殿下相助。”瀛姝行了一礼。
是那个生悉的丫头,棱角分明,身具锐气,尤其受不得委屈和挑衅,暂时的忍让必然为了更强的出击,司空北辰曾经颇费了心机,让这个女子大白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因此互相契合,注定生死与共,他原来不肯让瀛姝回到乾元殿,可受不了司空南次对瀛姝的帮忙,如果她要回去,那么理应由他来成全。
“石嫔还关系到另一个事件。”
瀛姝晓得,内廷中遇害的公主不但仅是五公主,还有南次的阿妹,那个不幸的,未得序齿就曾经成为就义品的女孩儿。
“江嫔之事?”瀛姝问。
司空北辰点点头:“江嫔是被父皇亲自下令处死,当初父皇深信江嫔有罪,有极大的原因是有石嫔为乔嫔作证,可现在,石嫔却亲手扼杀了五妹,她的证辞还有几分可信度呢?我是这么猜测的,父皇实在对江嫔才真正是旧情难记,因此父皇担心是石嫔及乔嫔联手陷害江嫔,石嫔虽然承认了她自己的恶行,却没有告诉父皇当年江嫔事案的实情,你如此机智,可大白这此中的利害关系?”
“乔娘娘是五殿下的生母,若乔娘娘获罪……”
“父皇最信得过的人是你,查明真相,你不但能回到乾元殿,相信父皇也不会让五弟受到连累,究竟当年五弟还小,又并不是受乔嫔的教抚,那件旧案虽然相干到五弟,可父皇心中也雪亮,五弟并没有参与此中。”
“实情只有石嫔晓得。”瀛姝似是思考着,眉头紧蹙:“可如果她连这桩恶行也承认了,必被处死无疑,阿伯都不能让石嫔开口,我怎么可能说服石嫔?”
石嫔并不念贪生,但关于这件事,司空北辰却不能对瀛姝直言,他的念法很“利益”,把乔氏率先推出,彻底隔绝司空南次的依靠,养着这么个闲集人,容后再施计彻底斩草除根,他极其深信乔氏也先犯了杀女的恶行,因此他的君父,当年对乔氏才那样防范,丝毫未替乔氏支配个后路,无非是看在司空南次这个皇子的情面上,也许确实缺乏罪凿,才没有亲自下令处死乔氏。
司空北辰实在并非容不下乔氏在离宫养老,但乔氏一直不死心,当贺氏、郑氏都因为家属势力被逐渐削弱,她们的儿子曾经失去了夺储的实力后,乔氏却还存有痴心妄念,乔父平邑伯年迈昏聩,哪怕一直在秘助乔氏,倒也不成要挟,可乔氏的儿子司空南次,他一直未婚,如果不将他牵连进谋逆事件圈禁于鬼宿府,司空北辰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
他最介怀的,无非是司空南次跟瀛姝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哪怕他明知是司空南次一腔情愿,瀛姝只把司空南次当成是兄长,是挚友,可他不能容忍。
瀛姝坚信司空南次的明净,这更让他愤怒,可他不能不顾虑,如果真把司空南次直接处死,他会成为瀛姝所仇恨的人。
平邑乔谋逆,乔氏甚至公然企图陷害新君,司空南次虽然没有参与,死罪可免,但被圈禁于鬼宿府,这是国君对于手足的友悌之情,他必要这样一张仁慈宽容的面具,去争取瀛姝的认同,去平息朝野对他时不时就可能产生的非议,尤其是博得琅沂公王斓持续的,忠心的辅佐和追随,江山已在手,他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太子,他要实现更大的抱背,他也不肯成为举目无亲。
后来,他觉得继续折磨司空南次实在比直接将其处死更让他觉得利落索性。
他从来没有念过开释司空南次,但到后来,有的事开端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多次回想,却都没有找到失控的源头,那时的他只能放司空南次自由,以示自己并不是无故培养手足的暴君,他晓得司空南次已然命不久矣,他把全部的罪错都推给了贺、张两姓,司空南次当然不会相信,但答理合营他,那个人,只提出唯一的条件。
不能辜背瀛姝。
他身着干净整洁的白袍,迈进曾经成为囚牢的鬼宿府,看着像具枯骨,却仍在苟延残喘的司空南次,那是兄弟两人相隔数载的再度睹面,他亲口告诉司空南次,瀛姝曾经成为我的淑妃,日后,她还将母范世界,卢氏病弱,尤其是当产子后,身体更加羸弱,她曾经无力掌管后宫,她跟你一样,命不久矣了,只有瀛姝能将她取面代之。
司空南次喘息着,和他对视良久,笑了。
是无声的笑,笑了一阵,才说话,停停歇歇地说——我晓得你,是残暴有如虎鸹的心肠,我的母嫔意图夺储,我被你治罪,这不能怪你残暴,但你却令那些鼠辈,践踏我折磨我,我一直很困惑,你为何这样恨我,现在,我晓得原因了。
我已是这般田地,揭穿你的真面目毫无意义,我只盼望你,你既然这样在意瀛姝,千万莫背她,那你对我的施为就可以任由你修饰藻饰,司空北辰,你对瀛姝有强大的占有欲,就将她视为珍宝吧,别让她成为权位的就义品,我也不念让她晓得这些肮脏和丑恶的事。
可是后来,司空南次食言了,在他的病榻前,冷冷凝视着他先一步走向死亡,司空南次必然利落索性极了,因为瀛姝终于还是变节了他,痛恨着他。
今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绝不会再心软,放过司空南次,并且,应当由瀛姝先送乔氏去死,杀母之仇横亘在司空南次和瀛姝之间,他们的青梅竹马之谊还能那样稳固持久么?
司空北辰目送着瀛姝缓缓地往滨岑阁去,敲开那两扇紧闭的朱门,她的步伐繁重,心中必将还存犹豫,可他有自信,瀛姝应当曾经洞察了乔氏的计划,如果纵容,反而会让乔氏把司空南次拖入深渊,乔氏的野心和贪婪,也是司空南次的原罪之一。
门扇在死后,重新闭合,瀛姝的步伐也确实没有变得更轻快,她当然大白司空北辰的居心,可司空北辰没有说谎,南次那夭折的胞妹并非江嫔所害,而是为乔氏亲手扼杀,乔氏甚至将此事告诉了她的阿母,强调身处内廷的艰难不易,乔氏称为了不让她的亲生女儿白白成为权斗的就义品,只有将南次送上储位,成为东豫未来的国君。
疯狂的乔氏,她自嚗恶行,以求得到江东陆、琅沂王两族的扶持,但有件事乔氏没有算计错。
瀛姝阿母,乔氏的嫂嫂,谁也没有揭露乔氏的恶行。
瀛姝晓得自家阿母,究竟还顾念着曾经与乔氏的闺友谊,可乔氏应当早就信不过交谊了,她看似孤注一掷,实在是拿准了就算被指控,陛下也不成能相信乔氏会自己坦言杀害女儿的恶行。
乔氏未能争取到她后来重视的外援,于是转投了谢夫人。
谢夫人无子,若念夺储,那就必须有龙子养于膝下,前生时王青娥入宫,不久就自寻死路了,谢夫人的计划失败,而今生,谢夫人的计划也注定不会胜利,当瀛姝久久未得圣宠,乔氏就有了机遇,她会向谢夫人提议辅佐扶持南次,许诺若大功告成,南次必尊谢夫人为嫡母,重用陈郡谢,谢夫人日后可享太后之尊。
光凭一个平邑乔,是无法震慑朝堂的,谢夫人故而不会担心乔氏食言,南次不管是争储,还是坐稳帝位,必须陈郡谢的扶持。
瀛姝不是没考虑过此计的可行性,但因为关及南次的命运和生死,她念得最多的不是成算,是万一失败,成王败寇,没有必胜的把握,瀛姝却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她底子不能接受,南次陷入比前生更加悲惨的地步。
她的计一律直是让南次处于权争之外的“岸边”,只要铲除了司空北辰,就能保南次全身而退,固然她必要南次的暗中协助,但也绝对不能让南次成为寡矢之的,如果南次置身风口浪尖,风险太大了。
诚如司空北辰而言,现在要是揭发乔氏的恶行,对于南次是有益无害的,可乔嫔,究竟是他的生母,并且乔嫔并不必然非死不成,南次曾经不是前生时,对危险一无所知的鬼宿君了,有一些事,必要让南次自己去决夺,不能由她代为决定。
瀛姝有了断定,她不会成为司空北辰手中刺向乔嫔胸口的匕首,并且她并不认为陛下对石嫔的姑息,是因石嫔对江嫔事案不言不语,乔嫔底子不是她要回到乾元殿必须的垫脚石。
瀛姝突然又听睹了,石嫔的寝卧里,那门和窗都难以隔绝的,凄厉的惨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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