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问得她们都没用膳,干脆就一同先填饱了肚子,叫上三人,去她的居院焚膏继晷。
她听女史们按照初录的口述,将那些政事编撰成更简明又公文化的备录。
捷报送达,义州已被攻复,心宿君领大军尚在淮水之北,义州之境,因要等朝廷议定遣守将镇义州的诏令,尚未班师回朝。
口述的女官速录有不少朝臣的贺辞,以及应当令谁镇守义州的争议,瀛姝都没有撰文备录,因为贺辞实在无用,陛下不会听进耳里,更不会事后问起,而关于争议,现在开口的都是无关慌张的“党徒”,真正的“党首”不会轻率的发言,撰录成文也无现实意义。
瀛姝实在并不记得司空月狐首战告捷,班师回朝的准确日期,仿佛这回对东豫而言相当慌张的战役,大捷归朝时并没有奉令出征时隆重,她只记得司空月狐原应在明年秋季大婚,可还未行婚礼,梁氏就闹着要让天子支回成命,她不肯司空月狐纳姬媵,可那两个姬媵却是君父所择,连司空月狐都不能抗命。
心宿府的绯闻,盖过了司空月狐立下的军功,许多年后,瀛姝回头一看,才察觉司空月狐竟然是个很低调的人。
虽然,干出过用“男色”骗赚鲜果这种半点不含蓄的事体。
这晚撰文备录完毕,曾经是人定时分,子施三人是可以休息了,那两个女史却睹子施仍然不回卧房,迳直往录文房去,都很诧异,子施道:“我还要看阅女监所撰的备录,不多看阅,不能总结详要。”
“女监是比早年的容女监更加重视你,但你也不必对自己这样严苛,咱们和女监究竟是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子施看着自己的影子说:“你们或许不晓得,我实在一直是晓得的,女监刚入事乾阳殿时,连我们平时用作训练的范文,她都能全部记诵下来,她早已在练习撰文备录了,哪怕现在,她已为中女史,也是夜夜秉烛到子丑时分。”
瀛姝确实还在工作,她还必要梳理南泽里命案的头绪,映丹不敢摧促,也只好多备几盏灯烛,她是担心瀛姝熬伤了眼睛,瀛姝的书案,被亮如白天的烛光笼罩着,也能看清映丹的愁容,她笑着说:“公民多不舍点蜡,便是入夜后还要劳忙,至多也就点一盏豆灯,那才真费眼呢,你可别发愁了,我这眼睛坏不了。”
说完,笔下就写成眼疾两字。
映丹看得清楚,心都揪起来,以为瀛姝口头上说得轻紧,实则曾经有了眼疾的症状。
“女监还是早些安设吧,夜里头无论是看书写字,抑或织绣剪裁,点再多的灯烛,眼睛疲倦了,都难免会有眼角燥痒、昏花多泪这些症状,宫里头,织绣署的女官和宫人眼疾者最多,甚至有病重者……眼睛腐败红肿,极难治愈。”
瀛姝脑子里缠绕着的一个结扣,溘然被解开了。
“那些眼疾严重的人,会否影响容貌?”
“大都能得医女及时治疗,合时药敷,加以休养,是有好转的,可也有不遵医嘱的……眼疮一直不得康复,被当成恶疾者送去了养病署。”
只要被定论为恶疾难愈的宫人,一入养病署,是再不会有出来的那天了。
“宫中有女医,尚且如此。”瀛姝喃喃自语。
结果她又执笔疾书,毫无畏惧,映丹连唉声叹气都要躲得远远的。
她实在也不大白,瀛姝明明可以活得像谢夫人,直管养尊处优,何必如此的操劳辛苦呢?哪怕就连那些门阀子弟,入仕为官,食朝廷奉禄,怕都没几像女监这样的案牍劳形,就像两皇子、三皇子,目标可是九五之尊的宝座呢,一日里也不睹他们亲笔写几个字,看几公文,连多赶一场宴集,奇然候都要喊累!
映丹这时当然不晓得,在不久的将来,两皇子、三皇子养尊处优的日子就要宣告完毕了,皇族内部,即将掀起一股奋发踔厉的风尚,谁敢埋怨赴宴辛苦?很好,那就不必赴宴了,“抽空”在家悬梁刺股勤学苦修去罢,宫里宫外,始终无人为瀛姝打抱不平。
倒是不少人都在同情皇子们,特别是巨细纨绔,抱膝仰面地瞻仰着皇子们努力攀爬一道挺拔入云的悬崖峭壁时,大觉庆幸——还好没生于皇家,非司空氏,还好家里的“老父亲”只纳姬妾,没有那样一个“女史班”。
还好家里没有皇位有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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