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瀛姝沐浴更衣完毕,被通知往御书房的时候,司空通曾经平息了自己冲动的表情。
自从寺人祈说出大豫亡国的话后,这就成了他的心病,尤其是当他确定了太子是更生人,太子还公然表达对瀛姝的恋慕之情,这的确成为了“亡国”的印证,司空通唯一的侥幸是,太子既然更生,兴许会意识到自断手足的弊害,翻然悔悟,而不再重蹈覆辙。
可这样的侥幸心究竟时常就会坚定。
必须力挽狂澜,却害怕力不从心,这个时候出现了个杜昌,此人的生死与家国存亡无关,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司空皇族究竟还有月狐能在储位之争中免受罪祸,又确实不背他的嘱托,达成了他无法达成的功业,不乱了大豫的根基。
这真是让他心潮澎湃的好消息。
只是杜昌究竟先为瀛姝逮获,瀛姝究竟是否晓得了“后事”,甚至是否是她授意杜昌如何应对,这还不能确定,司空通的心中又冒出个巨大的困惑,且他越念证实好消息,就越急于先解开这个疑问。
瀛姝曾经恢复了女官装扮,一丝不苟行了礼。
司空通才回过神来,挥手示意道:“坐吧。”
瀛姝低着头,双手交叠于腰前,垂鬓间是光洁的额头,像温润的美玉,她一点不慌张露怯,从容自气色里透出来,司空通遍寻自己的记忆,失笑了,这个小女娘在他面前就从没慌张过,只不过早年更亲昵些,入宫以来,渐渐有了宫人的规矩。
“杜昌说,是你喝止他的话,你应当晓得他是更生人?”
“底本只是疑惑,不敢确定,但他认了罪后,却说有一事能换他和费氏性命,儿便更加防范了,当时南次在侧,儿不敢再让杜昌继续说下去。”
“你如何能确断五郎不是更生人?五郎不是跟踪过裴瑜,意图搅和你和裴瑜的婚事么?”
“儿不能断定南次是否更生,儿只知效率圣令,不让更生人存在的诡秘保守。”
“你刚才说你疑惑杜昌是更生人,因何起疑的?”
“那就要从头提及了。”瀛姝道。
“倒也不必长话短说。”司空通微笑着。
瀛姝先梳理了下思绪,才道:“儿底本就不信南泽里命案的凶手便是宫里的恶鬼,但极其困惑为何死者与受益的宫人情状相似,根据走访调察,儿晓得死者是被溺毙,且柳太医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应在赵费氏失落之前数日,虽柳太医不能十分肯定,但儿曾经起了疑心。
南泽里命案的凶手先是买通了假巫师甄苋,卜得赵费氏会死于织女塘,且死状是剜目拔舌,说明凶手先择中了织女塘为死者的‘葬身之所’,故意以早年的一段传闻,印证赵费氏是死于巫灵降罚,凶手为何要这么做呢?
儿认为,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让寡人坚信死者就是赵费氏,因此,他将赵费氏毁容,还抛尸于织女塘,让仵作无法验判死者的容貌,有了这样的设念,儿自然会推断出来,赵费氏现实没有死,且为凶手之一。”
司空通点头。
“赵费氏的邻里称,赵费氏与赤桐里的杜娘子交好,两人身形都极纤瘦,个头高矮也极为相近,只是杜娘子带着幂篱,无人知其容貌,且杜娘子还患有目疾,自称左目眇盲,未带幂篱前,一直以眼罩遮挡左目,可是又有一个人证称一回睹到杜娘子与费氏一同纳鞋底,杜娘子的针线活比费氏好许多。
儿于是又有了推断,杜娘子的左目很有可能未盲,只是她确实患有眼疾,眼睛与常人不同,这也是凶手为什么必然要选择在织女塘杀人抛尸的原因,关于织女塘的传言,那个冤害儿媳的恶妇,后来遭到天谴,双目腐败眼珠脱出。”
司空通蹙着眉头:“你意思是杜昌害怕尸身被发明时还没有完全腐烂,仵作能验出死者患有目疾,但赵费氏却底子未患目疾,因此他才将死者双目剜去,让仵作无法断验目疾。”
“阿伯圣明。”瀛姝继续道:“但这一切只是儿的猜测,没有实据,而在小市调察的时候,儿从申疾医口中得知,据他断定杜娘子曾经受到殴打,并且伤势不轻,但杜娘子一直在强忍,儿立即念到柳太医说过,死者先被匕伤,再被剜目拔舌,可并没有死去,直到被抛下水塘,死者还检验考试过自救,可惜,被水草缠住了脚腕,重伤的死者最终没能活命。
死者仿佛心性坚韧,能力忍耐这样的痛苦检验考试自救,申疾医讲述的杜娘子与死者更为符合。因此儿立即往建康府,以激将法,逼得两殿下调出杜昌夫妇的籍证及过所交给儿过目,儿发觉杜昌开具的过所是分隔的两张过所。
这时,儿基本断定死者就是杜娘子,杜昌及费氏方为真凶,因此立即赶去义州,但儿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杜昌为何必然要杀妻,他明明念去义州经商,一展抱背,为何要在临行前犯下命案。
且义州已被夺复之事当时朝廷还未向民寡发布,杜昌并不知情,为什么选在那时就犯案离开建康先往淮南,儿是从这个疑点上,推敲出杜昌也许是更生人,他晓得自己会在义州起家,但他没念到一桩有关巫灵的命案会受到如此器重,他于是才有那样的自信,又或许,还存在儿不知的,他必然要杀害发妻的理由。”
“那你认为,应不应该饶恕杜昌?”
瀛姝又感到到了,从自己的瞳仁透出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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