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的人，认识都谈不上，何能说是旧相识。”
李蕴旼皱眉，“我会去贾府纯粹是因为贾世祥死得蹊跷，与贾林氏没有半分关系。让你留心贾林氏也绝非是私心，是因为她可疑。还有，特意带上你而非秦继，一是为了避嫌，两是担心你误会……”
他极少会向旁人解释什么，如今竟是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一句“担心你误会”一出口，两人茫然相顾，皆是一阵错愕。
莫铄月一时没反响反映过来，脱口而出：“怕我误会什么？”
李蕴旼并不作答，缓缓垂眸又看回小几上的文书，神情恢复成那种淡淡的疏离和悦。
然而一盏茶过去，不知是文书中奏请之事太难决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那一页竟是久久未翻动。
悬挂在车壁上的琉璃灯罩中，火苗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曳不定，久长的寂静中，一向在某些事上格外迟钝的莫铄月，仿佛终于捕获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一种猜测若是形成，便能找到无数的过往小事加以佐证。
莫铄月不敢继续往下猜念，却又忍不住地念要探寻到答案。
幸好，犹疑惶惑之际，听到李蕴旼的声音：
“担心你若非亲睹，道听途说，毁本王清誉。可惜，你这悟性，就算带上你，也不睹得有何改变。”
莫铄月心底忽有几分歉疚，究竟她一时失言，辱没过人家的清誉，不觉有点讪讪，也不知该说什么。
两手有些无措地放于双膝上，低头坐着，颇有一种乖巧安静等着挨训的好好学生的样儿。
李蕴旼的视线从文书上跳过，落在这个实在有些拘谨局促，又略显刻意的少女身上，忍俊不禁。
可他向来习惯了遮蔽喜怒，真实表情极少在人前展露，下意识地顺手抄起手边的折扇，以做掩饰。
谁知，劈面的人，竟是本性地往后一缩。
他终于朗声笑了出来，直接将折扇丢在小几上，“不错，还晓得躲了。”
被这样毫不掩饰地取笑，莫铄月反而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到，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王爷不妨看看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那截小竹管，递到李蕴旼面前，“王爷请看，这截竹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李蕴旼没有接，微微挑眉，“你从何处拿的？”
“这是在如雅阁的茶楼里拿的，就是贾世祥毒发身亡之处。”
她停了片刻，仿佛懂了他在嫌弃什么，笑道：“这一截竹，还是新绿，未晒也未细致处置过，和如雅阁中那些精心打理过的物件截然相反。我以性命担保，这绝非死人用过的东西。”
李蕴旼迟疑了一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截新竹，放在眼前端详。
他的手指修长白净，翠绿欲滴的竹节大约是他的小指粗，本还觉得放在自己的袖中略觉逼仄，但现今两相比力，莫铄月觉得这竹节反倒显得短小了。
“这两端切口是否太甚平整了。”她说。
他把竹节放下，赞成点头，“这种切口不像刀斧造成的，更像是，”
“用剑。”
两人异口同声，皆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并且此人剑术娴生，一剑利落而就，丝毫没有迟疑的迹象。只是，剑凡是只作兵器，寻常的工匠并不用剑。”莫铄月道。
她虽没习过剑法，但这些年办案中，还是睹过一些剑伤、剑痕等，识别起来不算难。
李蕴旼略一思索，问：“你是疑惑，这一截新竹，是交换了原来的那一截？”
莫铄月缓缓摇头，“只能说有这种猜念，究竟，太甚较着。”
“你好像，一直都未问过这案子。”
“我还以为王爷不计划说呢。”莫铄月笑了笑，笑中带着些许得意，“如雅阁走了一遭，这案子的始末我也大概能厘清了。不过去那里的路上，我突然念通了一事，若是我当时不提，王爷也会提议让我去吧？”
李蕴旼瞄了她一眼，没有作答，靠着软枕，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实在进府之前，听你说，贾世祥不是服毒自裁，我脑中便有一种绘面，就是非他杀，却被伪装成他杀的模样。接着贾夫人也提到说，她夫君独自一人待在茶楼时，才出的事。给这个绘面又添了几笔貌似诡异的处所。更慌张的是，京兆府做事细致，从他们留在现场的标识来看，加上那个绘面，我大致能推演出贾世祥中毒身亡的经过。”
或许是一种天赋，也或许只是因为办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每听闻一个案子，她的脑海中总会出现相应的绘面，一开端并不细腻准确，随着深入探查，便愈发清楚明了。
京兆府在取走物证的同时，也绘了相应的标识，并标以序列。
莫铄月大致能猜到，离她拿走的那节竹管近来的一是过滤沙砾的漉水囊，两是煮茶的铜釜、其他的顺次是各类茶具，大约就是茶勺、茶碗之类，具体是什么物件，还是需当场看事后，能力知晓。
京兆府率先拿走的那些物证，应都是验出毒的，按这个偏向推断，念来贾世祥是独自一人烹茶、喝茶时，中毒身亡。
莫铄月的眼光又落在小几上的那截新竹，实在按她的推断，有一种合理的猜念：
毒最有可能就是下在竹管中，这样便会随着水流顺次流向漉水囊和铜釜中。
但她实在偷偷验过这截小竹管，无毒。
难道，这节竹管真的是交换过的？那原来的又在何处？
可是这么较着的手脚，为何京兆府的人没有发明。
“对了，倒是一直记了问，王爷可知是何毒？”
一直静默不出声的李蕴旼终于不疾不徐道：“不知。”
“嗯？”
他仿佛很喜欢莫铄月这种茫然错愕的神情，看了半晌，唇角不觉向上扬起一丝弧度，“京兆府验过，说是砒霜。”
“哦，看来王爷并不信京兆府的仵作。”莫铄月难得地迅捷捕获到他遮蔽在话里的意思。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贾林氏自称商贾之女，又说从小在京都长大。可是……不知会不会是我念多了，我总觉得她的反响反映有些舛讹劲。说到这，”
莫铄月看着李蕴旼，“我倒是念起，她说王爷曾救她于危难，您是在何时何地睹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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