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伯在骗他。
这个老狐狸,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什么“对躺在棺材里的永生没有兴趣”,什么“和法老王讨价还价了一整晚”,什么什么“和苏珥七世只是利益交换关系”……统统都是假的。
他和血狮一样,是“法老王”忠心耿耿的奴仆,他就是。
但是这人比血狮要聪明得多。
当他发明世上还有言律歌这样一个不成力敌的超凡者时,他果断地作出了最符合一般人心理的活动,低头、服软、认怂、投降。
他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墙头草普通投机者的形象,谁拳头大就服谁,对言律歌的问话有问必答,把慌张的、不慌张的事情统统都说了,唯独隐瞒了一件事情——“法老王”交给他的任务。
言律歌一开端都上圈套过去了。
直到后来,他才从两个小毛贼生知路线的行动里发明了一点端倪,意识到有内应的存在。
从那个时候起,他开端疑惑……不止是疑惑李家大伯,也疑惑李重山,疑惑这座城堡里未谋面的每一个人,甚至有一闪而过的念头疑惑过能够窥探整个网络的白鹿。
但是最后他还是锁定了李家大伯。
不是因为某个决定性的证据……不管是他对“内应”可能位高权重的猜测,还是白鹿在茜茜手机里找到的通话记录,实在都不足以指证李家大伯。
真正的原因是……言律歌不相信“法老王”是个傻【哔——
。
“法老王”一共才从李重山手里抢到了四支灵力药剂,用掉一支,给了血狮一支,给了李家大伯一支。
这可不是什么大白菜一样的东西。
在灵气隔绝四千年后的现代,灵力药剂有价无市,找对买家卖个上亿元一支都有可能,更别提它是通往超凡力量的唯一门扉了。
“法老王”能把库存一半的灵力药剂给血狮和李家大伯,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足以证明这两人不是普通的奴隶,而是有价值的奴仆。
李家大伯说这玩意儿是讨价还价得来的,言律歌第一个不信。
诸多疑点的叠加,让言律歌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李家大伯身上。
“你……”李家大伯张了张嘴,恐惧地看着言律歌,仿佛念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无话可说……因为言律歌说的都是对的……
他的眼光微微下移,移动到休息室的桌子上。
那里有一把刀,是他平时里削水果用的,上一次用完就顺手放在了桌面上。
如果……如果……
言律歌坐在座位上冷眼注视对方,甚至连触手都没有显露出来,但是愈来愈冷的气场却仿佛要将空气冻结。
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等。
李家大伯突然转身就跑。
人性中懦弱的部门终是战胜了冲动,他真的提不起勇气,去面临那一双仿佛像杀鸡一样残杀过无数人的眼睛,去面临那一个像自己的主人一样未知的超凡存在。
就像不久以前,在面临“法老王”的威逼利诱时,他因为恐惧很快地屈服了,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对方的奴仆。
就像许多年前,在被弟弟夺取家属族长职位的时候,他因为害怕选择了逃避,眼睁睁地看着失望的从属者一个接一个地转投对方。
就像更多年前……
他从来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没用的家伙。
如果不是因为出身在一个古老的世家,天生就拥有比普通人高一些的动身点,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愁过吃穿住行,那么他这样懦弱的家伙大约在学校里就会成为小混混欺背的对象,又或许在某一次逼迫和勾引后转身成为变本加厉的霸凌者,用谣言来麻痹和欺骗自己有了朋友。
到了社会上以后,又会成为上司和同事逼迫的对象,不敢推拒同事扔来的工作,不敢违背不合理的加班号令,不敢抗议比别人低得多的工资,又或许在某一次幸运的机遇中依附以往的吃苦耐劳青云直上,成为老板身边最忠实的走狗,直到某天在公司的改革时被当成就义品抛弃。
一直都是这样……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废物。
所以他不敢违抗“法老王”的号令,也不敢反抗言律歌。
他逃跑了,连拿起刀来一决生死的勇气都没有,就像一条丧家犬一样逃跑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休息间,跑到自己平时一直待着的绘室里。
那些血腥、扭曲、诡异的绘作在以往总会让他感到心灵宁静,因为他在作绘的时候代入的是居高临下的魔怪们,肆意而张狂地玩弄着脚下的人类。
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渴望什么。
他的野心与低微,他的欲望与恐惧,他的勇气与脆弱……
他渴望成为魔怪,审判世人的魔怪。
但是,只有今天不同。
当他走进绘室的时候,却发明周围的一切像是变得不同了。
那些绘、那些人、那些魔怪像是活了,它们啸叫着向他扑来。
他看到森林巨鹰张开遮天蔽日的羽翼,吞噬幼童;他看到塞利尔之龙喷吐出毁天灭地的火焰,燃尽城镇;他看到了北海巨妖掀起铺天盖地的巨浪,粉碎舰船。
而他呢?他在哪里?
他不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不在惨叫哀嚎的祭品里,不在手执竹矛向魔怪宣战的勇士里。
他在巨鹰巢中的尸骸里,他在魔龙足下的王座里,他在章鱼阳影下的枯爪里。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可怕的魔怪,他只有那个可笑的魔怪帮凶,那个习惯了背约弃义却不自知的人,那个即使献祭了一切也只能换来永世沉沦的人……
他笑了起来,笑得如此绝望,如此悲怆。
他疯了。
……
言律歌看着对方奔出休息间,没有起身,没有追赶。
他看着,看着李家大伯在绘室里时而哀嚎,时而大笑,时而哭喊,时而忏悔,捂着脸在绘架之间跌跌撞撞地穿梭着,撞倒了好几副绘作,泼洒了一身的油墨而不自知。
言律歌支回眼光,对李重山解释道:“一个小小的能力,叫做‘恐怖幻念’,会把他心中最害怕的东西在脑海里投影出来。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花上一些时间就能走出来,但是如果是你大伯的话——
“——怕是永久都走不出来了。”
李重山看看自己发了疯的大伯,苦笑起来:“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如果他在被揭穿的那一刻,拿起那把刀朝我刺过来,那么他死定了。但是他选择了转身就跑,所以我也放了他一条生路。”言律歌静静地说道。
虽然李家大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但是却始终没有对他流露出杀意,所以言律歌也根据自己的对等原则,给对方留了一条生路。
这踏马才不是什么伪善,他要是按照宿世的风格行事,杀光半个世界的人都不带眨眼的,也就是现在觉得自己该修身养性一下,才改邪归正立地成佛了。
虽然……发疯未必会比死亡更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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