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药香 !
昏君两字一吐口,像是回声是的,一遍遍反响在柴贤的耳畔,像是一遍遍绕梁殿中。
柴贤抬手指着纪博采,张着嘴,却未能发出声音,只是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纪博采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下巴,面上尽是严肃,毫无惧色,“圣上以为,臣是言过实在么?”
“你,竟敢说朕……”昏君两字,在柴贤舌尖打转,迟迟没能说出口。
这两个字实在叫他口中泛苦,舌根都是苦的。
他从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跌落成阶下囚,又装疯卖傻,甚至吃下毒药,拼着九死一生,才逃出囚笼。又历尽千辛万苦,才重新坐上了本就应该属于他的帝位。
旁人不知,他自己却不能记这一路走的是何等的辛苦。
攻入皇城那一刹那,他反复告诉自己,他走到今日,就是为了成就。
成就一个人仁爱君主的盛名!为了告慰父皇在天之灵!为了不背撑持他打下江山的江湖豪杰及公民!
他不为享用,不为权势,不为美色。
登基至今,他不选美入宫,不兴建行宫,不贪图声色……
昏君两个字!岂不抹杀他一切的作为?
“人言可畏,悠悠之口最是难防。”纪博采放缓了语气,慢慢说道,“而公民又是最容易盲从,最难明智的。只要这传言被兴起,只怕就会有燎原之势。到时候楚国和蜀国再连成一气,大军压境,大周才真真危矣。”
柴贤眯眼看着纪博采,看着他薄薄的嘴皮一开一合,气息粗重。
“圣上也需忍耐,忍得旁人不能忍,能力成就旁人不能成就的大事。”纪博采拱了拱手,“圣上当比臣等更大白这个事理,若是没有圣上当初的忍耐,如何能够如今天朗气清的大周?”
纪博采虽然没有明说,但殿上的三人都大白他指的乃是柴贤在虞震德手中忍耐之事。
柴贤的脸色愈发冷凝。
纪博采回头看着赵元甄道:“定国公以为呢?”
“臣以为?”赵元甄猛的抬头,面无表情道,“臣以为,有些时候,有些事必要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正是呀!”纪博采急速打断他。
赵元甄轻哼一声,看着纪博采道:“但却不是事事都要忍耐,倘若事事都畏惧旁人,畏惧一个小国,只能叫人以为我大周好欺背,岂不人人都敢欺背到我大周头上来?大周国威何在?”
“话不能这么说!当今的大周,乃是必要休养生息,恢复民生的时刻,不是逞强好胜不顾公民……”纪博采的话没说完,就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去?定国公?”
两人言语不和,只睹赵元甄懒得再同纪博采掰扯,提步就向外走。
纪博采唤他,他却也不理会。
纪博采冲圣上摊了摊手。
圣上皱眉,“纪相也回去吧,朕……你说确实有事理,事理朕都大白,只是吐不下这口气!”
“定国公……”
“圣上救命啊……”
“不好啦……”
……
纪博采还未来的及听命告退,便听闻殿外慌乱起来。
纪博采脸色一变,立时飞身出殿。
他还未能寻声而去,便睹赵元甄衣摆上带着些血迹,玉面俊颜之上,还带着些肃杀寒气,从偏殿一步步走近过来。
“你做了什么?”纪博采瞪眼看着他。
赵元甄并不理会他,反倒绕过他,迈步入殿,拱手对柴贤道:“圣上如今,曾经是一国之君,是天子。倘若这一点小事,都叫圣上忍气吞声,不能照心意去行,这圣上做着,倒也好没意思!”
“你做了什么?!”纪博采上前拽了他一把。
赵元甄侧脸看他,“纪相以为呢?”
“也不是必然要圣上放过那美姬,若念要那美姬死,还不俭朴?将她还给楚国人,言明与楚国人,她毒杀了圣上的尤物。楚国人必然会处死她。”纪博采厉声道,“楚国人若是留的她的命在,才是最好,他们亏着理,我们便盘踞主动职位,便是真要和楚国闹翻。我大周也是占着理字的!”
“不用那么费事。”赵元甄抖了抖自己的衣摆,“只有在你实力不如对方,处于弱势之时,才必要考虑是否占理,是否盘踞主动。”
纪博采鼻翼微动,咬牙抬高嗓音,“难道你以为,我大周如今的实力……”
“大周如今的势力,底子不用在楚国人面前小心翼翼!”赵元甄说完,拱手向圣上道,“臣曾经为圣上诛杀了那楚国美姬,圣上不用忍气吞声!”
纪博采指着他大怒,“我原以为昭廉伯乃是最冲动的人,未曾念——未曾念最是沉稳的定国公竟然,竟然也……”
“我沉得住气,也要看是对着什么人什么事。马文昭都将主意打到长明公主的身上了,倘若我还能沉得住气,我还是个汉子么?”赵元甄看着纪博采,一字一句说道。
纪博采皱眉。
赵元甄却不再理会他,转身向圣上拱手告退。
圣上缓缓吐了一口气,“杀了就杀了吧。”
赵元甄离开殿中。
纪博采望着圣上,圣上也满面无奈的看着他。
“纪相不必说了,不过是个美姬,杀了就杀了嘛。堂堂定国公,难道还杀不得一个美姬?”柴贤笑了笑,“朕总不能将定国公交给楚人处置吧?那才是真真丢了大周的脸面呢。”
纪博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圣上所言甚是。但臣以为,定国公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求圣上严加管束定国公,免得他再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柴贤摆手轻笑,“纪相言重了!定国公又不是小孩子,他还能真同瑄哥儿普通冲动么?不至于,不过是涉及长明公主的事情,叫他心中愤愤难平罢了。”
“就是因为扳连长明公主,才更要圣上管束好定国公。”纪博采有气无力的说道。
圣上点点头,摆手叫他走。
纪博采皱起眉头,不甘心的念要再多说,柴贤却曾经起身,率先离去。
“今日总算是晓得,红颜祸水是什么意思了。”纪博采走出大殿,喃喃说道。
他身边的小厮倒是个耳朵尖的,嘿嘿笑着凑上来,“那位红颜叫相爷这般惦记了?老爷在宋州都写了好几封信催了,说相爷您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成家立业……”
“远点儿去,别拿这事儿烦我!”纪博采抬脚踢在小厮的屁股上。
小厮嘿嘿一笑,躲远了几步,“老爷可说了,若是再没有消息送回去,他和夫人就要来京城一趟,亲自为您拿主意呢!”
纪博采闻言更怒,“就没有一件让我省心的事儿么?朝中的事情还烦不胜烦,谁要成亲谁去成!少来找我的费事!”
说完,他背着手,脚步如风。
小厮跑断腿,却也只能远远追在他后头。
马潇潇暴毙的消息,传到柴素锦耳中,她唏嘘了好一阵子。
“还真叫她说对了。”柴素锦身边的丫鬟叹道,“那楚国的天子真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呢,自家堂妹都不肯放过!”
柴素锦手中的笔猛的一抖,在净白的宣纸之上,戳出了一个大大的墨团。
“公主,婢子这就给您换一张。”丫鬟急速说道。
柴素锦抬手扔了笔,“不必了。”
“公主不写字了么?”丫鬟问道。
“不写了,写字讲究心境,如今心境舛讹,怎么写都写不好了。”柴素锦摇头道。
丫鬟有些忐忑的开口,“是婢子说错什么,惹了公主不利落索性了?”
柴素锦摇摇头。
马文昭连自己的堂妹都不肯放过,正如马潇潇预料的那般。
那他,回放过自己么?
念到他曾经的言之凿凿,念到他志在必得的神情,她便有些不寒而栗。
她此时竟有些后悔了。
倘若当初答理马潇潇的提议,谎称她已有身孕。
是不是也能救她一命?更慌张的是,自己和赵元甄的婚事,是不是也曾经定下来了?
柴素锦皱眉望着窗外满树黄叶的银杏,轻叹一声。
恰看到银杏树下,急急跑过一个小丫鬟,直奔正房而来。
“禀告公主,”小丫鬟气喘吁吁,“伯爵府送来消息,说春露姑娘醉了,求睹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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