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蹬蹬——噔噔蹬蹬—— 舒缓的早间音乐中，南屿医院501号病房迎来了新一天的黄昏。 其间的六位病友，一如往日般其乐融融。 靠门位置一号病床的老赵第一个起身，笑盈盈地走向了他劈面病床上躺着的小伙子。 “梓睿，你这精气神儿，快好了吧？” “早着呢，还得4天能力出院。”胡梓睿卧在床上，晃了晃吊着石膏的右脚，“您呢赵师傅，感到怎么样了？” “还是疼，隔一会儿就疼一下。”赵昕按着心口苦笑道，“哎，烟抽太多了，心血管这么早就出了问题，真该听人劝啊。” 话罢，他又转望胡梓睿旁边的床位：“丽绮怎么样，肾源有消息了么？” “你烦不烦啊。”沈丽绮哼了一声侧过了头，“肾脏是说有就有的么？你给我啊？” “你怎么跟昕叔说话呢？”对床趴着的邹杰揉着屁股远远骂道。 “你又不是尿毒症！”沈丽绮抱胸回骂道，“一个破痔疮还住院，倒了大霉了和你一个病房。” “嘿，有你长的时候！”邹杰拧巴着头骂道，“我这病可比你们都疼！哎呦卧艹……推胯了……” “好了好了，怪我多嘴。”赵昕压了压手，笑着坐到胡梓睿床边，“一个病房就是缘分，咱们互相多照顾照顾，都争取早日出院。” “呵，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就碰巧住一起罢了。”胡梓睿闻言哼笑一声，冲窗户那边努了努嘴，“就那俩神经病，我可不敢跟他们结缘。”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那两位靠窗床位的患者果然不普通。 左床那位少年一身黑衣黑裤，正双手插着兜，生无可恋地靠在床头，无情地展示着自己修长的腿和精美的脚型。 他从始至终都呆视着漆黑的窗外，也不知在念什么。 右床的那位女孩更是瘦得吓人，原来挺文静的小姑娘，眼窝却深陷得像骷髅一样，就这么裹着被子缩在床头，不时还打个寒颤。 似是感到被注视到了，女孩突然警惕地推了推被子，往后回缩了缩，冲寡人投来了防范的眼光。 几個人也不敢再多看她，忙又聊回自己的话题。 赵昕第一个支回了眼光，只与寡人轻声道道：“咱别看她啊，她这个病啊，你跟她有任何交互，她都市觉得你关键她。” “神经病就是费事。”胡梓睿吧唧着嘴道，“她好像还觉得主治医生爱上她了。” 隔床的沈丽绮也跟着冷笑：“也不瞧瞧她那个德性，哪个男的能不开眼看上她？” 胡梓睿闻言一笑，侧目瞄向了沈丽绮裹着丝袜的大腿：“要是像丽绮这么漂亮，熊医生搞不好真会爱上。” “呵~”沈丽绮掩面一笑，双腿娇柔地蹭了蹭，“我还看不上他呢。” 胡梓睿立即吞了口吐沫：“那你看得上谁？” “梓睿哥这样的就差不多吧~” 胡梓睿听得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这便大花臂一扬，指着外面说道：“等康复了，带你去我的地界玩，让伱看看啥叫风光。” “哎，你是能康复，我就不必然喽。”沈丽绮一叹，捋了把头发道，“我倒是真念跟梓睿哥风光风光呢，可惜就4天的命了，等不来肾就走喽。” 胡梓睿沉吟片刻，问道：“你要的肾源什么型的？” “这得问医生。”沈丽绮忙一扭头，“怎么，你给我啊？” “我……”胡梓睿呵呵一笑，点了下头，“没问题啊，能婚配我给你。” “真的？！” “那可不。” “梓睿哥你真好！！”沈丽绮这便跳下了床，一屁股坐在胡梓睿的床上，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坐在了他手上。 “嗨，小事一桩。”胡梓睿暗暗运起了手指，吐了口吐沫笑道，“我就嫌自己精力太旺盛了，整宿硬轰轰的睡不着觉，一个肾正和洽。”
沈丽绮笑着捶了下胡梓睿，顺势脱了鞋并排躺到了胡梓睿身侧，就这么混上了一张床。 赵昕看着两人直摇头，老早就转移到了邹杰的床位。 邹杰呆趴在床上不好扭头，但对那边的事情又很感兴趣，忙问道：“昕叔，他俩干啥呢，给我讲讲。” “这有什么可讲的……” “唉唉，跟着听听也刺激。” “要刺激是吧？”赵昕呵呵一笑，这便抬起手要给他来个利落索性的，“来来来，我把你痔疮给桶回去。” “别别别昕叔！！我错了！！” 在这父慈子孝男盗女娼的和谐氛围中，那个靠窗孤坐的少年，却陷入了存在主义危机，眼神在呆滞与聚焦之间不息地循环。 他是一位自闭症患者，从小就羡慕那些善于应酬的人。 他渴望康复，渴望笑容，渴望拥抱，渴望成为一个…… 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他很确信这就是自己念要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有点念吐。 大概是厌恶如此自闭的自己吧。 他真的好念，好念成为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啊。 呕。 少年捂了下嘴，而后下意识地摸出了左兜的怀表。 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带一个如此突兀的怀表，不理解为什么要看那毫无意义的时间。 但他就是看了。 并且必须看。 也就在他看到表盘的瞬间。 集开的瞳孔不自觉地凝聚。 怀表。 怀表。 我永久戴着这块怀表。 每隔15分钟就要确认时间，这是一个纪律性极强的习惯，我强制自己养成的习惯。 这个习惯曾经覆盖了我的潜意识和植物神经，就像呼吸一样，不经思考就会进行，误差不会超过10秒。 即便我在做梦，我必然也在看表。 这太慌张了，太有意义了。 它的意义正在于…… 我不记得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晓得，我必须确认时间，每隔15分钟确认一次。 这件事异常异常慌张。 那么上一次看表是在…… 21：39：01。 好的，念起来了，上一次看表是在21：39：01。 而现在的时间是—— 22：04：22。 25分钟。 我竟然持续25分钟没有看表。 无法容忍，如此巨大的误差无法容忍。 发生了什么，这25分钟发生了什么，能导致我犯下如此巨大的过错？ 回忆起来，从上一次看表开端回忆。 那是在哪里来着…… 念不起来了，头有点疼。 不，不能放过自己。 我决定记下的事情，就不成能记记。 唰—— 【太平间】的门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那是太平间门前，我在那里重置了时间锚点。 可时间锚点是什么？ 我又为什么去太平间？ 不不不不不不…… 那不是俭朴太平间…… 而我…… 可能会是偷渡秘境的罪犯，摧毁机关的大盗，瓦解企业的大盗，随便是什么…… 反正绝不会是什么活该的…… 阳光开朗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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