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风雪呼啸，大雪紧树的影子的雪幕后含糊成了一块块黑色的残象，分不清树干与枝叶的区别。林格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面的积雪，行走在挺拔的雪峰夹出来的山坳之间，头发与衣物都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哈——” 爱丽丝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轻轻呼出一口温热的雾气，但很快便被外界的低温冻结，固结为细密的冰粒，凛冽的北风一刮，便消失在了风雪的深处。她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抖落几片晶莹的雪花，抬头望了下天空，红宝石般的眼眸因风雪的浸染，只反照出白茫茫的一片，看不睹雪幕后究竟是什么情景，不由得埋怨道：“我讨厌下雪。” “再坚持一下吧，爱丽丝。”圣夏莉雅温柔地鼓舞她：“我们距离山顶曾经不远，马上就要到了。” 可惜爱丽丝并没有因为这句鼓舞而振作起来，还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必要坚持，所以我才讨厌啊。” 寡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无语。 有妖精魔法和防寒衣物的庇护，这种程度的风雪尚不足以拦阻旅人们前进的脚步，但凛冽刺骨的寒风与白茫茫一片的雪幕仍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费事，让这趟路途变得格外艰难。抬起头时，会被迎面而来的雪花含糊视线，冰渣打在脸颊上像刀割普通疼痛；迈出脚步时，便陷入冰冷泥泞的雪堆里，隔着厚重鞋底传来的温度仿佛令血液也冻僵，前进逐渐变为一种麻木的机械运动…… 与其说爱丽丝讨厌下雪，不如说她讨厌这种停下来休息就觉得浪费时间、顶着风雪坚持前进又觉得浪费体力的感到。 不管怎么念，都觉得是自己亏了，而天才玩家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吃亏。 旁边的希诺很贴心肠问道：“要不要躲到我的死后，那样或许轻紧一点。” 少女骑士饱受锤炼的肉体，使其面临七千米高峰上的暴风雪也视若无物，那些裹挟在风雪中，足以割破脸颊的细密冰渣，却不能令她的眼光有丝毫动容，照旧明亮且坚定。 这就更加凸显出爱丽丝的废物了，后者连忙打起精神来，不肯露怯：“没必要，戋戋的暴风雪而已，我爱丽丝还没有脆弱到那种地步！” “啊。”希诺脸上显露出愧疚的神色：“实在我问的是格洛丽亚小姐啦。” 爱丽丝：“……” “要叫我船长大人。” 格洛丽亚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希诺的语误，不过她晓得少女骑士显然还没有适应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所以只是纠正，并没有强迫。她一只手按在腰间细剑的剑柄上，另一只手则将帽子推下来了一点，遮挡扑面而来的雪花，然后露出自信的笑容：“不必了，这点风雪，和海上的风暴相比，不及万分之一。热血的海上男儿面临风暴尚且无惧，又何况眼前的风雪呢？” 一点都不热血的海上男儿爱酱，偷偷撇了撇嘴，对船长的说法表现不屑。 话虽如此，可希诺还是敏锐地发明，格洛丽亚的手脚正在寒风中微微哆嗦，呼吸的力道也一次比一次粗重，显然体力曾经抵达极限了。 无论身份和记忆如何改变，她的身体终究还是原来的身体，体能本质只能用杂鱼来形容，如果不是之前当运动员的时候长久训练过一段时间，恐怕情况会更糟糕吧？ 希诺不好揭穿她的逞强之言，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默默加快了脚步，不着陈迹地挡在了格洛丽亚与爱丽丝的前面，为她们盖住了漫天而来的风雪。一下子，死后同时传来了两声如释重背的叹气，只不过爱丽丝比力较着，而格洛丽亚刻意抬高了声音而已。 究竟，船长可不能在船员面前露怯啊。 林格没有注意到少女们的互动，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迎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幕，必要高度会合精神，能力确保脚下所走的道路是安全的，不会有失足跌落或迷失偏向的危险。在这人迹罕至的七千米高峰上，失足跌落便可能粉身碎骨，迷失偏向更有可能成为暴风雪的就义者或野兽口中的食物。 到处都暗藏着致命的要挟，他们这些外村夫是仗着妖精魔法的庇佑才敢如此深入，而过去期间来到这里攀山朝圣的信徒旅客们，既有当地的夏托托人作为向导，沿途也有市政府修筑的各种设施保障安全，但每年照旧会出现不少因失足跌落和迷失偏向而死的案例。 这让人很难念象，那个名为圣图弥的汉子，究竟是凭着多大的毅力与坚持，能力在那个原始蛮荒的年月，孤身一人攀至巅峰，并在奥索尔山的山顶生活了三十三个月的时间，仰不雅天象，测绘星图，终于开拓出一条通往神之领域的道路。 一万年前的风雪必定更加严酷冷峻吧，但一万年后，圣者的事迹照旧无人复刻，这是否足以说明，通往神域的阻碍从不是平地、风雪与茫茫的星路，而是人自身的意志呢？ 圣图弥本人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而天变之灾又摧毁了太多历史，以至于后世人如林格，只能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中，拼凑出一些关于过去的陈迹。 有些人或许晓得得更多，但他们是否愿意将自己所知晓的历史，跟这些来历不明的外村夫分享，显然是个无解的难题。 在与那些人取得联系之前，林格只能尽可能把握已有的线索。 他溘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暴风雪深处那个灰暗含糊的影子，不回头地对同伴们说道：“我们到了。” 奥索尔山的峰顶，近在眼前。 …… 奥索尔山虽被誉为朝圣之地，但现实上，这座总高度达到七千七百一十两米的山峰在诞生以来的岁月里仅被极大都的一批人征服过。圣图弥自然是第一位征服者，此外便是那些视万物有灵论信奉为精神支柱的狂信徒了，他们甚至会效仿圣者往事，在不穿戴任何防寒衣物以及不携带任何对象的情况下徒步登山，以凡夫俗子的身份，再次证明自己的虔诚。
信奉为薪柴所燃烧出来的火焰，在一颗心脏扑通跳动的胸膛中炽烈滚烫，使羸弱的躯壳中爆发出反抗自然天灾的力量，这仿佛说明人类的意志实在足以反抗客不雅事实，实现不成能的奇迹。然而代价同样是残酷的，那些登上山顶朝圣的狂信徒往往会在极致燃烧后黯然熄灭，在返回的途中力竭倒下，成为风雪深处掩埋的一座丰碑。那是因为支撑着他们前进的动力曾经消失，余下的不过是些理念之外的残渣。 对生的渴望甚至不如对信奉的狂热追求，这该说是可敬吗？还是说可悲呢？林格难以断定，他只是溘然念起自己在登山的进程中，奇尔会看到一些被掩埋的雪堆，旁边围着一圈石头，那仿佛是本地夏托托人的丧葬习俗，也只有他们能在朝圣者的道路上来去自如了。 而普通信徒与游客仅仅爬到半山腰便被迫停下，难以前进。于是他们远远地瞻仰着山顶的积雪，气象阳朗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圣者留下的遗迹，对于他们来说，这趟朝圣就算不虚此行了。如此看来，林格一行人极有多是《宗教法令》颁布后第一批登顶奥索尔山的人，尽管他们不是狂信徒，也不是游客。 从林格口中听说这件事后，爱丽丝显得极为兴奋，底本因为风雪太大而埋怨不已的她，更是抢在林格之前一步跨上了山顶，然后洋洋得意地对着其他人宣布：“用时半小时登顶、历史记录由我爱酱创造！这虽然是我个人的一小步，却是全人类的一大步唔咳咳咳咳！！！” 雪吹进了嗓子眼，她剧烈咳嗽起来，模样很是狼狈。圣夏莉雅好心过去帮她拍背，其他人则疏忽了她，一脸淡漠地从金毛女仆身旁走过。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此次登顶实在并没有什么含金量，起首，云鲸空岛直接空降，帮忙他们跳过了四千米到六千五百米的这段最艰难的路途，余下通往山顶的路虽然仍有些惊险之处，但已不是那么陡峭了；其次，妖精魔法的庇护让他们得以疏忽平地气压自由行动，不像其他登山者那样，必要考虑缺氧和体力的问题；最后，夏托托人在这里留下的陈迹也帮了不少忙，尤其是那段最凶险的绝壁小路，如果没有他们提早打下的铁桩，一行人绝对无法这么轻紧地通过。 金毛女仆虽然有些脱线，但实在并不笨，这个事理她肯定大白，但还是刻意疏忽了这些因素，一门心思为自己脸上贴金，其贪图名利的丑恶嘴脸令寡人不齿——何况贪图这种名利有什么用呢，难道海德布鲁斯堡的市政府还能因为你破了登山记录就给你颁发奖状不成？ 疑似有点搞笑了。 在圣夏莉雅的帮忙下，好不容易把气喘匀的爱丽丝，睹大家都不理会自己，只能灰溜溜地跟上，心念你们懂个屁，就算没有含金量，那好歹也是个成就啊！哪有游戏玩家不支集成就的，我看你们是完全不懂哦！ 来到山顶时，一直肆虐的风雪总算变小了一些，让寡人得以看清方圆两十米以内的情景了。他们看到风雪的深处屹立着几个含糊的影子，看起来不像是大雪紧树，倒有点像自然建筑物的轮廓，便朝那个偏向前进。走了几分钟后一行人停下脚步，此时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三间简陋的石屋。 以建筑工艺来看，这三间石屋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处所，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搭积木时顺手拼凑出来的产物，甚至拼凑得并不严谨，一块块被经年累月的寒风侵蚀为冷峻的青黑色的石砖间，仍然留出了肉眼可睹的逍遥，寒风呼呼地吹着，往屋内灌入了七千米高空的凛冽寒气，那空洞反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夏托托人传说中的雪怪正在嚎哭，令人不寒而栗。 尽管如此，但它们在漫天肆虐的暴风雪中也照旧沉默地屹立着，就像大雪紧树面临足以将它们彻底摧折的灾难亦不平不挠一样。石屋的门也是石头，或者说是一块竖长状的石板，因为长时间无人开启的缘故，底下早已埋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这就是奥索尔山的圣迹，每一名万物有灵论信徒都认可的‘灵之源头’，也被称为圣人石屋。”林格看着这三间简陋的石屋，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显露出自己在书本上看到的记载，并将它们娓娓道来：“据说在遥远的古世纪，圣图弥曾感召灵性的呼唤，超过漫长的旅途来到此地，据说当他登上山顶的那一刻，漫天的星辰同时闪耀，仿佛在为此壮举庆贺。于是圣图弥以自己远超凡人的直觉意识到，那股呼唤来自于遥远的宇宙，唯有参透星辰的奥妙，能力顺利回应它的呼唤。” “之后，他修筑了这三间石屋，并在这里待了三十三个月的时间，过着如苦修士普通的生活，饿了便吃灌木丛中的浆果，渴了便喝积雪熔化的冰水，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对星象的研究中去。星辰为何总是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转？星座与星座之间的呼应意味着什么？在广袤浩瀚的星海深处，又是否躲藏着一个关于宇宙斥地的最大的诡秘呢？他思考这些问题，沉迷此中，不成自拔，并最终找到了自己念要的答案，那就是——” 林格截止讲述，眼光落在死后的少女们身上，圣夏莉雅沉默不语，格洛丽亚眨了眨眼，希诺则抿嘴一笑：“少女王权啊。” 少女骑士的语气有些感慨：“在当时百族异类都固执于争夺大陆霸权、人类仅能夹缝求生的情况下，圣图弥却已将眼光从大地之上移开，投向了头顶的天空，并凭一己之力触碰到了宇宙斥地以来、次序与混沌互相制衡的最大诡秘，这应当可以说是人智的巅峰了吧？” 虽然晓得圣图弥与少女王权之间有一段令人不快的往事，但希诺依然避实就虚，肯定了圣图弥在这件事上的孝敬。 对此，金毛女仆不以为然：“还不是个变节者！要不是他的话，情况才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呢！”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偏激，但实在不无事理，所以希诺并非反驳，只是向爱丽丝笑了笑，心中则念到：谁能说开拓者与变节者，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旨呢？ 所谓性命啊，一直都是这个宇宙中最复杂的造物。 或许，连创造了性命的女神，都无法完全看透他们的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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