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旁的一家酒楼，里面坐满了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 普通情况下，参加科举都市提早几个月解缆，然后提早一两个月甚至更久抵达洛阳。 一来是为了应对意外情况，比如路上耽放了，比如水土不服生病。 两来也是念和其他士子交流一番，既能增长学问，也能多结识一些人脉。 读书人嘛，最喜欢发表意睹，尤其是喜欢扎堆讨论国家大事。 所以，各酒楼就成了他们经常出没的处所。 近来热门话题有两个，一个是大华夏概念，一个是南洋分封。 “今年的策论考题，我以为十有八九和华夏有关……” “豪杰所睹略同，我也以为至少有一两道题和华夏有关。” “我以为可以更斗胆一点，题目应该有华夷之辩。” “我也以为当有此题，破题的偏向都念好了。” “如果没有更好的破题偏向，就抓住‘出则夷狄、入则华夏’来答，至少不会偏题。” “我觉得，合营南洋来答题，更容易得高分。” 此言一出，寡人纷纷赞成。 蹭热门话题来答题，这是自古以来的考试习惯。 并且但凡有一点政治敏锐度，都能意识到南洋分封不但是分封那么俭朴。 很多是一次政策大调度，甚至是某些历史性大事件的转折点。 这种热度要是不蹭，拿不到高分也怪不得别人。 愈来愈多的人参与进来，大家畅所欲言，发表着自己对政治的意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生悉的声音： “卖报卖报……南洋分封波澜再起……” “卖报卖报……方唯物最新文章，论南洋分封与周礼复兴……” 方唯物就是方孝孺的雅号，因唯物学而得。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辩论，愈来愈多的人晓得了唯物学。 非论是撑持还是反对者，都认可了他的能力和唯物学。 确实是一家之言，有可取之处。 理学大儒视其为大敌，但在职位上却将双方放在了一律位置。 说白了，他们曾经认可了方孝孺大儒的身份。 普通读书人反而不那么敌视他了。 究竟学问不到必然层次，是无法理解两者深层次差异的。 至于什么道统之争，和他们关系也不大。 进修谁的道统都没关系，重点是学到了。 目前，对于普通读书人来说，进修唯物学唯一的障碍，就是科举。 究竟现在科举依然掌握在理学派手里。 而唯物学，在朝堂也缺少代言人。 用唯物学答题，那纯属作死。 如果科举允许以唯物学忖量答题，读书人马上就会去进修研究。 正因为大家不再敌视他，所以听到他又写文章了，还是关于南洋分封与周礼的，就忍不住念要买来看看。 万一提供了新的答题思路呢。 更何况南洋分封又出了问题，大家也很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所以，听到报童的叫卖声，马上就有几个士子出去买了几份回来。 然后大家就围坐在一起，翻看上面的文章。 前面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政策方面的讲解。 唯一让大家心中不适的，是太上皇在蜀地又杀了好多人。 六百多人被杀，一万多人被流放。 并且标题是用红色的大号字体印刷，特其余刺眼。 虽然不至于感同身受，但依然让大家心中轻飘飘的。 换成别人这么干，肯定被大家喷残暴之类的。 即便杀的都是贪官蠹役，那也不可。 可干这事儿的是朱元璋，全部人都选择了沉默，然后牢牢的将这些事情记在心里。 以后自己当官了，必然要管住自己的手。 就算贪，有些钱也不能动，并且最好干一些政绩出来。 有政绩护身，只要不是天怒民怨的大罪，有很大几率能得到减刑。 这是大家根据朱元璋处置贪官的现实案例，总结出来的规律。 只能说，在利益相关的时候，永久不要小瞧人的主不雅能动性。 摸索上位者的喜好，根据现实发生的事情，推断上位者做事的规律，在官场可以说是最基本的能力了。 不具备这个能力的，很难晋升高位。 很快寡人就翻到了念要看的那篇文章。 一个很陌生的作者写的，前面的阐发吹捧就略过不提，在文章末尾该作者提出了一个质疑： 现在的南洋可不是当初的莽荒之地，从开海的角度来考虑，这里就是大明的大门。 如果这里出现实力强大的国家，就会从海上堵住大明的出海口。 所以，从战略角度考虑，南洋不宜出现特别强的封国。 这也就意味着，要分封至少十个亲王过去。 可是大明的成年亲王不够用，这个问题要如何解决？ 看完这篇文章，寡士子不禁为这个作者的胆量感到敬佩。 这番阐发，直接对亲王的忠诚发起了质疑。 当年朱元璋为了推行分封，可是杀了许多人的。 殷鉴不远啊。 所以即便是撑持分封，大家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质疑亲王的忠诚。 而是鼓吹，亲王能力出寡，封到外面能开疆拓土，为大明屏障。 现在不光有人质疑了，还敢发表在报纸上。 实在是胆大包天。 不过大家马上又念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能刊登在大明周报上，就说明得到了上面的允许。 也就是说…… 寡人都露出了然之色。 太上皇不会疑惑自己的儿子，可当今皇上却会疑惑自己的兄弟啊。 这大几率是天子故意让人放出的风声。 这才对吗，皇权面前无父子，更何况是兄弟。 寡人越念就越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天子可以吹风敲打自家兄弟，并不意味着别人就能借风生事。 太上皇可还活着呢，头版就是他杀人的报导。 他不会拿天子怎么样，却可以拿下面的人泄愤。 谁都不念触碰老朱的逆鳞。 所以，看完这篇文章，寡人语焉不详的讨论了几句，就赶紧转向了下一篇。 也就是方孝孺的分封和周礼。 文章内容正如标题所示，就是讲周礼和分封的。 其它内容可以略过不提，最核心的论点是： 他认为，虽然大明只分封亲王，而周礼分封的是诸侯王，但大明的分封依然是符合周礼的。 然后他又论证了，为何是符合周礼的。 最终的落脚点，是在尊王攘夷四个字上。 他认为，夏商周时期的分封，其核心忖量就是‘尊王攘夷’。 靠着将诸侯王分封在四方边疆，拱卫王室抵御外敌。
并且这些诸侯国深入蛮夷之地，可以就近经管教化蛮夷。 经过他们数百年的教化，底本的四夷之地，全都变成了华夏河山。 四方蛮夷都融入了华夏。 如此方才有了华夏广袤的疆域以及寡多的生齿。 秦代之后，虽然也有朝代采取过分封，但那些分封都曾经变了质。 不再是‘尊王攘夷’，而是分饼子，或者直接说是利益集团分赃。 关键是，他们分的饼子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而不是他们自己创造的。 他们做的，是把饼子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然后当成自己的去瓜分。 最终的结果是，或因分赃不均，或因有人贪心，最终都酿成了祸端。 此中以晋朝的八王之乱为最。 究其原因，就是他们记记了‘尊王攘夷’这个核心。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误解，才让‘分封’臭名化了。 让大家误以为分封会掣肘中央朝廷，是取祸之道。 大明将亲王分封在四夷之地，抵御蛮夷拱卫大明。 是溯本归源，是正统的分封，是标准的‘尊王攘夷’。 所以才说，大明的分封是符合周礼的。 可以预睹的是，华夏疆域将在百年后，迎来新一轮的大扩张。 华夏文化，也必将因此更加残暴。 先贤教化世界的理念，也将会在大明的手里，再上一个台阶。 看到这里，一寡士子犹如醍醐灌顶。 “尊王攘夷，原来夏商周的分封竟有如此深的用意。” “难怪夏商周用分封国祚绵长，后世朝代采取分封，反而导致国家大乱。” “后世之分封，只得其形未得其意，实乃东施效颦也。” “方唯物果然不愧是一代宗师，难怪当初他力主复兴周礼。” “是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方先生学问之精深，我被难望其项背也。” 寡人越讨论，就越觉得方孝孺的不雅点异常精妙。 兴奋的寡人，疏忽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尊王攘夷最早是齐桓公提出来的。 其目的是为自己称霸提供忖量根据。 这句话的本意，是召唤诸侯国尊奉周王室，不要打内战，共同抵抗蛮夷侵扰。 靠着这杆大旗，他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成为了春秋第一任霸主。 现在方孝孺将尊王攘夷和分封联系在一起，堪称神来之笔。 将两者的内涵，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也为大明的分封，提供了一个更加符合‘礼’的忖量根据。 究竟，为晓得决宗室内斗才搞分封，这个理由太功利了，也晦气便拿到台面上来说。 ‘尊王攘夷’，就异常的高峻上了。 至少读书人更加喜欢这个理由。 所以，他们马上就接受了这个理论。 对方孝孺的吹捧，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就算是最虔诚的理学教徒，在这篇文章面前，也不得不称赞一声方孝孺大才也。 眼看着讨论就要变成对方孝孺的吹捧，有人忍不住催促道： “后面呢，快将后面的内容读出来啊。” 寡人这才安静下来，听他们读后续内容。 后面的内容多是畅念，如果大明的分封政策能落实，将会带来哪些具体利益。 说白了就是给大家绘大饼。 不过有了尊王攘夷忖量，这个大饼大家吃的很香。 在文章的末尾，方孝孺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夏商周的分封，除了尊王攘夷，还顺便解决了勋贵势大掣肘王权的隐患。 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只是期间变了，大明没举措分封勋贵，只能封皇室宗亲。 听说海外领土广袤无边，分封几千个诸侯国都没问题。 只可惜，皇室成年男丁还是太少了啊，底子就封不过来。 并且他还斗胆的预测，将来大明的分封如果有不完美的处所，那肯定是皇室男丁不够用导致的。 至于解决的举措，实在异常俭朴。 但…… 写到这里，文章戛然而止。 然而，只要不傻都晓得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依照周礼分封勋贵为诸侯王。 可是……这个提议实在太斗胆了啊，说是造反都不为过。 不过念念说这话的是方孝孺，寡人又觉得一般了。 究竟当年他就主张全面恢复周礼。 现在提议分封诸侯王，也符合他的人设。 并且以他今时今日在学术界的职位，皇上就算不喜欢这种论调，也不会说什么。 况且，他也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暗示了一下而已。 听完最后的暗示，寡人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下分封勋贵的可行性。 最终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如果依照周礼分封诸侯王，确实能解决许多问题。 蛮夷之地有了诸侯王经管，就不会对大明产生要挟，并且还解决了勋贵集团尾大不掉的隐患。 至于这些诸侯王会不会坐大，然后进修秦代反过来吞并大明…… 理智的人都晓得，王朝覆灭在所难免。 可诸侯国念造反，就要先吞并其他诸侯国壮大自己。 这个进程必要几百年。 一个朝代享数百年国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有人心中一动，念到了什么，就提醉道： “大家念念前一篇，说成年亲王数量不够……” 得到提醉，寡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前一篇文章说成年亲王数量不够用，问大家该怎么办，后一篇文章就提出晓得决的举措。 如果说两者没有关联，谁都不信。 第一篇文章，很有可能就是方孝孺用笔名写的。 莫非他真的撑持大分封？ 胆子实在太大了啊，完全就是不怕死。 不过……倒也符合方孝孺的行为。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提醉道：“大明周报是朝廷口舌，这两篇文章能出现在这上面……” 寡人再次震惊。 莫非，朝廷真的有意大分封？ 还是说，这篇文章是某些野心家的一种试探行为？ 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儒生吐了口吐沫，抬高声音说道： “我是洛阳人，早在数年前就听说过一个传闻。” 寡人的眼光都向他看来，什么传闻？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那个儒生仿佛有些慌张，深吸口气才说道： “有勋贵醉酒之后口放厥词，说太上皇许诺他们……分封诸侯国……” “嘶……”寡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有性子急的开端催促：“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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