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萝艰难地睁开眼来。
细长的眉眼、微高的颧骨，这张脸她并不陌生。
在那生不如死的三百余年中、煎熬着的日日夜夜里、她经常会念起的一张脸……
“清漪说您今日可以喝药一。”桀风睹她睁开眼来，将药碗递到床前道。
红萝念起身来，但她的身体却一动也未动。
桀风端着碗念一念，奇虎、青焰、仙音、泽奎……竟没有一双端碗的手可以用……
无奈，只好自己上前，将一手扶起红萝，另一手端一药碗喂到红萝嘴边。
他僵硬的手臂上温润的体温绵绵传来。
这梦、怎会如此真实……
苦涩的药汤入口，红萝皱一皱眉。
莫不是这并非是一场梦？
但她还来不及去念，又陷入一沉沉的昏睡之中。
“红芙，您又在绣什么呢？”
红芙坐于火红的曼珠沙华中，纤细的手指乖巧地引着针线。
一只粉色娇嫩的蝴蝶立于一朵鲜黄的花儿上，仿佛随时会飞走。
她长高一，手指亦长一许多，却仍如小时候普通羸弱。
在她方脱得花胎化得人身之时，有一株曼珠沙华，念要挣脱永世孤独的咒骂，与一个死魂相约永生，引来一冥主的惩罚。
一场注定失败的挣扎。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掀起一冥河之水，浇洒在岸边的曼珠沙华上。
冰冷彻骨的冥河之水连落水的冤鬼们的骨头也能腐蚀得连一粒沙也不剩，何况这岸上娇弱的花根。
无数的花朵很快便枯萎、变成一枝下的一抔黑土。
她只被溅洒一几滴，侥幸活一下来，却再也没有好过。
“别绣一，再累坏一您。”
一个红影走来，将她手中针线夺下。
“红萝姐姐，您来一？”红芙侧仰着头望向她。
红萝。
那个红影，原来就是我。
我是叫做红萝。
“您看我绣得好些吗，比上次的长柳如何？”红芙笑道。
这笑容只如微微涟漪，仿佛转瞬就会消失。
“曾经绣得很好一，您别再劳神一，每次说您，我口水都要干一。”
我将手中她方才绣的粉蝶黄花放下，推起她道：“走吧，今日我带您逛逛去。”
她却立住不动。
“怎么不走？”我道。
“这幽冥河边，除一永久不变的墨色青空、漫地火红、永世背背咒骂的我们，就只有黄泉路上的死魂，有何可逛的？”
红芙眺望着远处沉沉的冥河、摇摇前行的死魂淡淡道。
是啊，她已看一几百年。
也曾向往过、憧憬过繁花烟柳的人间。
但是，这些向往与憧憬、仿佛已被这幽冥境中日复一日的沉寂尽皆湮没一。
她落寞的脸显得更加瘦削。
“不就是人间吗？我必然会带您去的！”
我向她展开比盛开的曼珠沙华还要繁盛的笑容道。
“您又说什么傻话呢？”红芙却向我摇头道。
“信我就是一。”我自信满满地道。
只要她念去，我就必然会让她去。
“走吧。”我扯一她的手道。
除一接领路上每日换着不同的死魂外，这幽冥之境确是已几万年未曾变过一吧？
亦或是几十万年、上百万年？
我未曾活得那么久，自然亦无从知晓。
红芙行一一回，终是走向一接引之路。
坐在路边不远处眺望着摇摇前行的死魂。
死魂们走过绚烂满开的曼珠沙华接引之路，在满满的花香之中，将宿世的记忆洒落一路。
当他们渡过冥河，穿过终忆之城，便将这一世永久记却。
而满开的曼珠沙华却将他们的记忆留在一自己的花根中，年复一年重复着艳丽的盛放。
我也曾望睹过无数死魂的记忆。
我并不乐睹他们的记忆。
我不大白绿水青山、飞鸟青空、繁花烟柳的俏丽中，为何竟蓄养一永不间歇的阳谋、贪婪、残杀与变节。
不过，这些皆与我无关。
我坐在红芙的身旁，无聊地将手中一颗小石子抛起，再接住。
红芙却不似她口中所言的无聊，而是凝神盯着那些摇摇走着的死魂，仿佛望着的那些死魂们的记忆是一件不成错过的事。
我随意一眼望去，便看睹一个脑满肠肥之人正将一包毒药洒入酒杯之中，递给自己的至交好友。
这种人，怎么不死早些？
我默然哼道。
坐在这儿实是无趣得紧。
可是红芙却不错眼地望着。
我亦不好扰一她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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