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绘问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水生神情有些警觉，看了眼墨绘，睹他眼光清澈，神色温和，没有奚落，也没有讥讽，便缓缓道： “我娘，她……她身份不好……” 青楼女子这种事，他有些难以开口。 “这我晓得，贫苦出身，她也是身不由己……”墨绘又道，“除此之外呢？” 水生一怔，紧了口气，随后脸上便带了些笑意和依恋： “我娘待我很好！” “会做百花糕点，还有水晶肘子给我吃。” “她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也很温柔，喜欢摸我的头……” …… 水生零零碎碎说了许多，都是与他娘亲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多是他小时候唯一温暖的记忆了。 所以水生提及娘亲的时候，眉眼带笑，天真而眷恋。 “那你爹呢？” 水生的脸瞬间就推了下来，神情还带一点点嫌弃。 仿佛他爹底子不配跟他娘比。 “我……师父他……” 他甚至不肯意喊苏长老一声“爹”。 水生道：“他装模作样的……” “他什么都晓得，但什么又都不跟我说，还以为我不晓得。” “我实在什么都晓得，但他不说，我也就什么都不跟他说……” 墨绘心里腹诽： 你们俩还真是亲父子…… 都是揣着大白装糊涂，心里晓得，又都不说。 “师父还要我学阵法……” 水生低头道：“但我……出身不好，又没天赋，阵法不是我这种人应该学的……” “并且阵法也很难，我底子学不好。” “师父的几个弟子中，就属我学得最慢，他们晓得的，我不晓得，他们能大白的，我不大白，他们能绘出的阵法，我绘不出来……” “师父会责怪我，我学得越差，他越生气。” “但他又很重视我，时常把我待在身边，我学得越差，他花的心思就越多。” “其他弟子，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嫉妒和排斥……” “我不喜欢待在这里……” 水生神情有些失落。 墨绘点了点头，很体谅水生的难处，又问道： “那你念学阵法么？” 水生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念的。” “我自己倒无所谓，但我念让我娘利落索性，我娘的欲望，就是盼望我跟我……师父一样，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阵师。” “这样无论什么出身，别人都不会看不起我。” “我娘不在了，我也睹不到她了，但每当我在学阵法，每当我念当阵师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娘的在天之灵，在默默看着我，陪着我……” 水生哽吐了一下，眼睛有点红。 墨绘也念到自己的娘亲了。 尽管他现在漂流在外，吃不到娘亲做的饭菜，也不能陪在娘亲身边。 但娘亲一直等着自己。 游历之后，学好阵法，自己还是能回去睹到娘的。 可水生就不一样了，他此生，都睹不到自己的娘亲了…… 墨绘有点感慨，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鼓舞道： “宁神吧，你能学好阵法的。” 水生既是感激，又觉得这份鼓舞，受之有愧，枝梧道： “我，我天赋太差了……” “苏长老的天赋，实在也没比你好几。”墨绘悄悄道。 水生睁大眼睛，“不会吧……我师父可是一品阵师。” 墨绘便小声道：“你们是父子，天赋能有多大不同，他能成为一品阵师，你肯定也能。” 这句话，水生本是不会信的。 即便是父子，天赋也是有悬殊的。 但这话，从十多岁就已然一品阵师的墨绘口中说出，可信度溘然就很高了。 水生有点期盼，嗫嚅道： “我……我真的能成为一品阵师？” 墨绘点头道：“能的，不过你根底不好，要多花功夫，多花时间……” “两十年不可，就三十年，三十年不可，就五十年，五十年不可，就一百年……” “只要心无旁骛，坚持下去，就必然能成为一品阵师，你娘在天之灵，也会利落索性的。” “一品阵师……” 水生的眸子中，渐渐发出光来。 “嗯。”水生仔细地点了点头。 墨绘欣慰地笑了笑。 水生的天赋，比起苏长老，确实是差了一些。 但也不会差到学不会阵法的地步。 更何况，他还有个筑基修为，一品阵师，任宗门长老的师父和爹。 有传承，有指点，只要很花心思，下苦功，将来成为一品阵师，实在不算太难。
苏长老的问题，是爱子心切，予以厚望，但因此失了平居心，难免有些拔苗助长，教育欠妥。 水生的话，就是性格有点孤僻和执拗。 根底不好，死学而不问，自然也就学不好。 这父子俩，是把俭朴的问题，弄得复杂了，所以这才彼此不讨好。 苏长老心性还算通透，但涉及到所爱之人唯一的孩子，难免生在局中，而不自知。 墨绘念了念，又嘱咐道： “你只记着，自己要学阵法，其他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 “你师父夸你也好，骂你也好，你都不用管。” “有不懂的，你就去问，他不肯说，你就一直问，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一直问到大白为止。” “他唠叨，埋怨，呵斥，你都当耳边风。” “最慌张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你要学会阵法！” 水生豁然开朗，看着墨绘，慎重地点了点头。 墨绘睹他大白了，也眯着眼笑了笑。 片刻后，墨绘念起什么，敛起了笑容，缓缓道： “水生，我念问你一个问题。” 水生笑道：“小先生，您念晓得什么，随便问吧。” 墨绘略带歉意，问道： “你娘，是怎么死的？” 水生一怔，脸上没了笑容，神色渐渐痛苦，随后坚定道： “我娘是被人杀的！” 墨绘微微皱眉，“这话，你对你师父说过么？” 水生点头，“说过，我说过许多次了，我一直跟他说，我娘是被人杀的。” “他一开端还信，后来渐渐地，就不信了……” 墨绘眼光微凝，“你晓得，是谁杀的么？” 水生摇了摇头，失望道：“我不晓得……” 随即他又眼光愤恨，“但我晓得，肯定是陆家！” 墨绘微怔，“陆家？” “是陆家！” 水生神情难得道：“百花楼是陆家开的，不光是我娘，里面许多阿姨姐姐，都是卖身给陆家的。” “陆家念打就打，念骂就骂。” “即便被折磨死了，道廷司也不会管。” “我娘，和其他阿姨姐姐一样，肯定也是死在陆家手里！” 水生两眼通红，越说越是愤怒。 墨绘有些不忍，便问道：“你亲眼看到的么？” 水生摇了摇头。 “那你有证据么？” 水生垂下头，也默默摇了摇头，“我没证据，我也没能力去找证据，师父也不让我去……” 苏长老，是怕他遇到危险吧。 墨绘皱眉思索。 陆家建金华街，又逼迫矿修卖女，建百花楼，除了供自己享乐，和赚取灵石外，最大的目的，应该还是以色行贿，推拢各方势力的修士。 推拢的势力，包括道廷司、南岳宗、以及其他家属和宗门。 这样彼此就站在同一条船上。 水仙就是筹马。 而苏长老，是南岳宗实权长老，筑基修为，一品阵师，自然也是推拢的对象。 只是没念到，苏长老用情至深。 水仙却也红颜苦命。 但真的只是这样么？ 水仙会不会是，晓得了陆家什么诡秘，才会死的？ 墨绘念了念，拿出了几幅绘像。 这几幅绘像，就是墨绘疑惑是小灵隐宗叛徒的那几人。 陆怀义、陆怀生、陆怀德、沈才和蒋隆。 “这几人，你认识么？” 水生看了看，皱了皱眉，“仿佛有点面生，但都不认识……” “有印象深刻的么？” 水生又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 他有些困惑道： “小先生，这几个人，有什么问题么？” 墨绘道：“有人做了坏事，他们几个，都有嫌疑，我念查一查。” 水生小声问：“做了什么坏事？” 墨绘道：“很危险的，不能跟你说。” “哦。”水生点了点头。 溘然水生又困惑道：“这些人，好像不是一类人吧，为什么他们都有嫌疑呢？” 墨绘念了念，道： “基本上，都懂阵法，入赘，有实权，在陆家有职位，并且坐镇过矿山……” 水生点头，小声嘀咕道： “哦，跟陆家主一样……” 墨绘心中一颤。 跟陆家主一样？ 他急速问道：“哪里一样？” “就是……差不多都一样，”水生数道，“懂阵法，入赘，有职位，掌控矿山……” 墨绘倒吸一口凉气，满脸地难以置信： 陆家家主，是入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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