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枯荣(1 / 1)

府中上下不少人都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只是碍于卞夫人的神色,并未就此何等高看于我,反而议论纷纷,都不知为何曹操至今都没有处置我。但有人却是例外,在曹操将回许都之际,敏锐嗅出了先机。这个人既不是曹植,也不是曹丕。 那天,阳光正好,我没有取出匣中蒙尘已久的宝刀去院中练剑,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石案前,一针一线绣新衣。卞夫人对我态度不似赤壁战前那般温和,我是心知肚明的,可她是曹植的生身母亲,我要念和曹植在一起,卞夫人无疑是道难关。 据回忆,史书上的卞夫人,对甄氏那种贤良淑德的儿媳最是满意,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撤销她对我战乱流离蒙耻的戒心。何不精益女工,为卞夫人亲手缝制一件过冬的寒衣?怎样绣衣手艺实在拙劣,心性过急,三番两次刺破手皮,我暗暗念着,计划回到邺城就去拜任霜为师。另外,很久没有睹到留在邺城的其他姊妹兄弟们了,不晓得他们过得怎么样。 正思忖间,听到院外传来生悉的阵阵“阿姊”。我以为是自己在太阳底下坐久了,头昏耳叫了,可那唤声一声比一声清楚,我又惊又喜,一回头,便睹胞弟崔铖出现在了院门口。 “铖儿!——” 我忙不迭的起身,牵着崔铖的双手,左看看右看看,摸摸头拍拍肩,反复确认后,才肯百感交集地相信,眼前这个与我比肩的穿甲戴盔的十四岁少年,正是我两年多未睹的亲弟崔铖。 长久叙话毕,等我回过神来,才发觉院外早站着一人。我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自从上次一别,曾经很久没有睹过这个人。今日竟然与铖儿一同出现在许都,莫非…… “阿姊,是夏侯将军派人将我接来许都的,早上入的城,上午曾经拜睹过叔父了。婶婶和弟弟们在邺城一切都安好,倒是阿姊你,这两年怎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听人说阿姊你生病了……” “……”念起在外郊营帐那夜与夏侯尚的对话,我哆嗦不已,并不敢直视他,也没有丝毫的好感可言。 “阿姊?阿姊?你在念什么呢?” “噢……铖儿,可曾谢过夏侯将军?阿姊无恙,病早好的差不多了——哎?你这一身打扮是?” “哈哈!阿姊,帅气吧?铖儿投军了哦!是夏侯将军亲笔写的荐书呢!” 我倒吸一口冷气,与夏侯尚对视,敢怒不敢言,铖儿睹我变色也很懂事,小声询问我道: “怎么了,阿姊?你不是一直鼓舞铖儿去投军磨炼吗?” 我抚平心境,也握紧崔铖的手掌,悦色道:“铖儿能参军,阿姊自然欢喜,只是你年纪尚小,都未及束发之年,还是在阿姊身边多待几年罢?好么?” “不用担心我的,阿姊,目前只是夏侯将军身边跟着习武的小小近卫,将军说了,等我再长高些,再过几年,再让我入豺狼骑宿卫队。” “可是铖儿,豺狼骑虽勇猛闻名,却是要冲锋陷阵的精锐——” “真的没事的,阿姊!男儿居世,不就是要习武傍身,保家卫国么?何况叔父曾经同意了!” “可是——” “对了,阿姊,夏侯尚将军还给我取了个表字,叫‘仲琏’。” 睹崔铖参军意决,热忱似火,我便不好泼冷水,只能勉强接受,顺着他的话说道: “哪个‘琏’?清廉的‘廉’么?那挺好的,小人入仕,廉政为上,亦可扬我清河崔氏——” “瑚、琏,皆宗庙礼器也,”夏侯尚上前插话道,“缨妹妹,小人不器,必怀机变之巧心,若论治国之才,‘仲廉’两字可不如‘仲琏’呢。” 我冷冷回道:“我不求铖儿有子贡治国之才,只要他一生无忧,有颜子那般不平不折之心志即可。” “妹妹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夏侯尚蔑笑,一边在院内转悠,一边高傲地扬起头,“颜回可有一生贫贫之忧,依我看,仲琏弟弟还是比你更有机巧之心才好。” “错的人是你,士有道德而不能行,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不能通,此为‘贫’;衣弊履穿,方乃为‘贫’也。” “不与你们这些书生争辩,人我是送到了,也算有功一件,妹妹准备如何报答我呢?” 还报答,我还真念暴打你夏侯尚一顿,虽然可能打不过。 话未毕,气未消,夏侯尚也仿佛还有话说,可铖儿在场我也不好多与夏侯尚斗辩,便让崔铖先去府门口等待,还让人去支配一辆马车,准备等下就跟崔铖一同去拜睹叔父崔琰。铖儿欣然允诺,神情地拍拍盔甲,提剑出院了。 夏侯尚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拂袖召唤思蕙和锦儿她们先退下。等全部人都走远了,我立马推下脸来,质问夏侯尚道: “好个居子不器,好个机巧之心,夏侯伯仁,你是要把我阿弟锻造成曹氏之白么?” 夏侯尚倒仍是一副军痞德行,抬腿便单脚踩在适才我刺绣过的石案上,慢悠悠系完紧懈的靴带,抖抖袖口,而后莞尔笑道: “许久未睹,妹妹近来俏丽许多,料念病已好全了。” “彼此彼此,伯仁哥近来眉目黯然,有不惑年之相,料念应是上回营中犯的阳谋病尚未全愈呢!” 夏侯尚听了,不但不生气,反倒兴致盎然,主动接近,逼得我后退数步,险些跌倒在石阶前。 “嫁给我。” “……”我什么都没有反响反映过来。 “崔妹妹,嫁给我,做我夏侯尚的夫人。” “啊?”我心惊胆战。 “改变这些人的意见,你做不到的。” “你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 “……” 一直念对曹植说的话不敢说,没念到反被旁人抢了先。我一时只觉得又好笑又好玩,戏谑他道: “伯仁哥要是闲来无聊,自可去后园坪地,节儿和纯儿都在那边放风筝,出门右转,慢走不送。” “那晚——”夏侯尚在死后叫住了我,目不转睛,盯得我脊背发凉。 “什么那晚?” “你亲口说的。如何不当准了呢?” 大脑飞速运转,我实在念不起自己何时何地跟夏侯尚说过什么暧昧的话。

“就是将方巾给我的时候,你说你‘很念我’。”夏侯尚含笑走近,将我落下的绣盘双手奉上。 “你误会了,”我脸一红,“我不记得我当时说过什么。” 夏侯尚不买我的账,非拦着我不让走,我只好从头到尾跟他解释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完全是个替他妹妹传话造成的误会,可夏侯尚照旧坚持着说道: “不管怎样,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当意识到夏侯尚并非打趣时,我才敛色开端不镇静起来。 不是大哥,你喜欢我什么啊?我自己都性命都朝不保夕,还要把你牵扯进来,我是闲的吗?我暗暗切齿腹诽,急得直跺脚,却在夏侯尚的拦路下,直视那双多情含波的眼睛,冷清下来阐发现状。 武将出身之人,谈何感情?无非是为了利益。就比如夏侯尚的上司曹纯并不是个俭朴的角色,他曾与杨夙极为要好,而后来反对杨夙要求诛杀的声音最大。曹纯又与夏侯尚形影不离,形同兄弟。更何况,夏侯尚将来会是曹丕夺储时最锋利的爪牙。他极擅长伪装,纵有真情,亦是卖弄,而绝情之人也绝不会折在情爱之上。 就因为替他抿了口蛇毒就对我有好感,今后灰姑娘遇上了深爱着自己的骑士,那还是让这可笑的童话故事骗鬼去吧! 此时此刻,与夏侯尚面临面,我尴尬不已,更害怕得不可,我开端后悔相信史书里那个故事了。我宁愿相信,他是因为失去了君心,坐立不安,才郁郁而终,也不肯相信他是个专情不一的正人小人。 正势成骑虎之时,院墙外传来呼声:“崔姑娘,在否——” “谁啊?”听声音是个陌生男声,因有不得随便睹外男的规矩,我便只能隔墙询问。 “在下荀恽,今日来赴四公子之邀约,听下人言,公子常在此偏院,便冒昧前来寻他。” 我紧了口气,看了眼夏侯尚,即刻借此机遇应答道:“四公子在后园跟家中姊妹一处,荀兄稍安勿躁,我这就领你去寻他。” 说着我便快步从夏侯尚身侧经过,急忙出院,将他单独撇下。 出院后,总算表情平复,与院外那青衫书生对揖后,我连忙加紧脚步,跟他一同往后园偏向走去。 心有戚戚,我略略转头,本念用余光察看夏侯尚是否跟来,却没念到,遥眺望睹秦纯独自一人,手持木风筝,就赫然立在院门口。恰巧此时,夏侯尚从院中走出。他俩也未曾对话,就这样,三人分道扬镳。 刚放紧的心很快又不安静起来,我慌张不已,心知今日夏侯尚之话语,已悉数被秦纯听睹。可眼下急着带荀恽去找曹植,而铖儿又在府外等着我,我还能怎么跟秦纯解释呢?只得暂时作罢。 ………… 来日诰日,正堂阶前,府中上下皆在跪听曹操刚回许都就发布的手令。 “传丞相口谕:清河崔氏女缨,年十八,从师先军师祭酒郭嘉。卓特出而无匹,呈才好其莫当。性通行以聪惠,行孊密而妍详。去岁末冬,临战数谏言有功,女子怀才良为难得,况有卓识远睹者乎?今世界扰攘,夫选能唯才是举,毋讳男女之别。故除补相府门下书佐,附属文学掾,掌书翰,参相府文书缮写,并参学校、传授弟子、郡内教化、礼仪等事。奉侍摆布,可自由支支军旅,以慰孤故臣之思。” 令初下,相尊府下莫不震愕,我更是虚惊一场出了一身冷汗,底子不敢相信,曹操竟然破格汲引我参政。奉侍摆布,自由支支军旅,这是嫡公子才有的待遇,哪怕是曹操的亲生女儿曹节,也未曾获此殊荣。 惶恐接令,我不知祸福,只能腼腆地站在阶上。环顾四周,仆婢们莫不缩首畏怯,连给我递送职牌的小厮也是抖动着手。曹丕当时也在场,他推过传令官到一旁,反复询问令书真假,得到都是肯定答案时,终于怔在原地,双唇紧闭,说不出话来。 与曹植相视而笑后,惊喜到底胜过内心忧虑,全愈后,我脑筋转得并不笨,仔细揣摩了两遍曹操辟令后,除了郭嘉荫庇的缘故,我突然发明,这是曹操首次在令书中提及“唯才是举”政策。史载,曹操赤壁战败后,于是多次下达《求贤令》,非论私德好坏,只要有真才实干都市任用,打破了有汉以来“举孝廉”“察举制”的择才标准。值此期间关键转折点,三家都在以荆州为中心,争夺地皮和人力,曹操更是迫切必要招贤纳才来巩固势力,所以,我能否为理解为:此次汲引我去任女官,实在是个试探士族口风的旌旗灯号? 祸福相依,此次劫后余生,我因郭嘉而获宠,职位不降反升。可曹操自欺欺人,宁愿相信我是郭嘉遗计劝阻的一环,遂于府堂宴飨宾客,与文武署官共商接下来的政务。 那日宴会应是赤壁战后曹操首次宴请群臣,故而堂内气氛未免有些压抑,但也仅仅如此而已。赤壁之战曾经推下帷幕,没有草船借箭,没有华容道捉放曹,没有兵败如山倒的颓丧之气,反而不乏献筹碰杯之声。 在他们眼里,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人念到,自此,曹操再无力南下,失去了统一世界的最好时机。然而史书上此不刊之论仅仅限于我一人知晓,曹操、曹丕,曹植,包括荀攸张辽等一寡文武百官,都觉得赤壁之战不过小小波折罢了,南郡等地皆在曹操手中,北方大势已定,而孙刘必败。 曹操喝着闷酒,无人敢上前谏言,主动阐发战争得失原因。实在对于今后的路,曹费心中自有谋算,他只是很必要有人站出来肯定他,鼓舞他,可惜荀彧在尚书台忙碌,一心投给了汉室,荀攸又是个朴衲的闷葫芦,而贾诩素性薄凉,程昱性情刚戾,刘晔太甚谄媚利己,皆不及寒庶出身的郭嘉无牵无挂,可得擅宠恣肆,以情理和言柔顺曹操之耳。 郭嘉敢于力谏,这是其他智囊力所不及的。高处不胜寒,王朝当权者往往最缺的不是谋谟献良策的贤臣,而是与自己知心交底,晓得照顾自己瞬息万变表情,愿与自己共进退的密友。 于是曹操感慨罢赤壁战争败事,感喟道: “若得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转战辽东江南,不过一年之隔,变故竟如斯……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天妒我曹孟德,天妒我鬼才郭奉孝!” 新的一轮风暴,正在安静的阳日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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