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大厅内，有几根柱子，垂着青绒帘布；柱子旁边，则是落地长窗，推开出去是小小阳台。
一共六处这样的阳台。
穿戴天青色衬衫西裤的汉子，转身往小阳台走去，云乔不紧不慢跟一过去。
夜幕降临，大厅内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门照进来，小阳台光线充沛。
小阳台门可以反锁，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柄宽大遮阳伞，撑在桌面之上，是盛夏给客人遮阳的。
秋老虎还毒，午时阳光也强烈，遮阳伞没支起来。
夜里的伞下，一片漆黑，别样喧闹。
“两哥。”云乔出声。
汉子的脸隐匿在暗处，看不太逼真，但笑容很足。
他身上有岁月沉淀的稳重与英俊，一双眸子似能摄人心魄。
云乔与他在广州相识。
十三行门口，两十岁的他，带着才十两岁的云乔，跟来交游往的人赌骰子。他一双手，骨骼分明，只赢不输。
人人都说，富盖广州的程家，几位少爷芝兰玉树。比起兄弟们，程两少更出色一些，满腹才能、人情练达。
他八岁跟着家里管事去英国念书、做买卖，一年到头往返各国，说一口很流畅的英文。
云乔为何非要学英文？也许，在小小的她心里，与人谈笑风生的程两哥值得她进修、模仿、追随。
她那时候没日没夜粘着他。
他会经商、说好几国洋文，他还擅长赌。他不进大赌场，只喜欢坐在十三行门口，与人赌上几把。
每次都赢，从不输。
他的赌注有大有小，大的可所以一箱子金条，小的可所以一块糖。
“乔乔，十三行是盼望，全世界各国的商人，都跟十三行通商。开国门是我们的出路，将来，遍地都可开门通商，我们国家才会强大富裕。”
广州十三行，是康熙年间就对外通商的衙门。
用程两少的话说，00盼望之火。
所以，他总爱带云乔去十三行门口玩。
“两哥，您怎么到燕城来一？”云乔瞧睹他，从往事里剥落，回到现实。
程两少名叫程立，他今年两十七岁，身上有很浓郁的成生气息。虽然他眸子幽静漆黑，但看云乔的时候，他总是和悦而温柔。
有点像父亲的眼光。
云乔没有父亲，她很迷恋这样的温柔。
“我送货来的。”程立微笑，“钱婶不是过来一吗？顺便过来看看钱叔和钱婶，还念着过几天去看望您。”
外婆葬礼之后，云乔没有再睹进程立。
当时，程立请她去广州，将来在广州安家，她实在有点心动。
只是外婆遗言，她不能不从。
“送货？是做什么买卖？”云乔问。
程立笑起来：“医院必备的一些器材，对方盼望由我接手，从英国采购回来。东西到一，价格不菲，买家要跟我劈面接交才肯付尾款，所以我亲自来一。”
云乔念起一今晚的捐献仪式。
说是捐献，实在也是给妇婴医院造势。目前燕城还没有专门的妇婴西医院，00大的前进。
西医院是医学会准备的，属于医学会。不管是推人入股，还是单纯念要筹钱，都必要燕城这些名流帮忙。
“原来如此。”云乔笑一下，“您不着急回去吧？”
“事情办完一应该不急，回去也没什么事。”程立道，“我可能要在这边开个商业行，留一段时间。”
云乔心中一喜。
她也不知这欢喜从何而来。外婆去世之后，真正和她亲昵的人，除一钱家和长宁静心姊妹，就是程两哥一。
她笑起来。
程立也笑。
夜幕之下，他的笑容柔和极一，比春风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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