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县，长江边。 紧挨着长江大堤内坡的一处破旧小院。 红砖墙围成一座院子，里面是两座前后摆列的红砖青瓦平房屋，每座房子前都有一个场坪。 只不过这两座房子显得稍微有点破旧，仿佛很久没有人清扫过。 一个穿戴灰衬衣、蓝色长裤，脚蹬皮鞋的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安全几人里里外外的转悠，指点着说道，“这里的场坪只有一百多方，别看不大，却是用鹅卵石打底铺的水泥地坪，就是时间长了没人打理，个别处所长了些青苔，还有些车走多了出现的裂缝，只要清扫干净，稍微修补一下，就跟新的一样，比泥地皮面好用多了。” 安全嘴里叼着烟，斜眼瞄着他，“水泥你出？” 那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指定一巴掌抽死你。” 等他转过头，看睹叶树宝脸色僵硬的模样，立即哈哈一笑，“叶叔，我要抽他，你慌张什么？” 叶树宝干笑两声，却没有说话。 这个人叫杜卫林，以前是和安全一起到南湖公社插队的上海知青，不过他去的是红星大队，而安全则是去了卢家湾。 后来安全有机遇进县物资局工作，但由于还惦记着回上海，便将这个机遇让给了他。 这个人情，杜卫林一直都记在心里，后来也将安全的事当作自己的事，甚至比对自己的事还上心。 只可惜他在单位里面不管后勤，职务也不算很高、说不上话，否则物资局也能成为卢家湾的大客户。 不过他还是帮忙牵线搭桥，仗着脸生在后勤科长面前帮着说情，那几家签了订购协议的单位中，就有一家是物资局。 原来签完协议，就该赶紧回去备货送来，可是陈凡说要把生食作坊建在县城，这样无论是给县里各个单位送货，还是以后开拓地委市场，都更加利便。 不幸叶树宝还没将钱焐热，就被陈凡给盯上，但是念念陈凡说的也有事理，只能给队里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征得杨书记他们的同意之后，又让他们备货送过来，然后跟着陈凡满县城找适合的房子。 当杜卫林晓得他们要在县里建生食作坊，便将人带到了这里。 他继续给大家做介绍，“这套房子分成三个大间，每间都有40多平米，后面的那个房子跟这个一模一样，巨细格局都差不多，不事后院的场坪就小一点，只有80多方，勉强够转身。” 带着寡人转了一圈，再次来到前院，杜卫林笑着说道， “这里以前是物资局的一个仓库，主要寄存一些金属材料，因为距离码头不远嘛，也利便进进出出。金属材料没有气息也没有化学残留，不会影响你们做生食。 后来我们在码头那边建了个更大的综合性仓库，这里就闲置下来，像这样的小仓库，另外还有三个，都挨着长江这一片，现在也都空着。除了一个贮存化学材料的不适合，那两个都没问题，如果你们必要，可以去找后勤李科长谈谈，全租下来都行。” 叶树宝几人都看向陈凡，等着他来决定。 陈凡先是笑了笑，“谢谢杜哥。” 随即摇头说道，“我们的规模也不大，这里挺好的，暂时有这个就够了。” 听到这话，旁边站着的叶树宝连忙紧了口气，他就怕一下子把摊子铺太大，万一要是不顺利，可不好支场。 这时陈凡又问道，“杜哥，不晓得这里的租金必要几钱？” 杜卫林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个我不管，我也决定不了，要你们自己去跟李科长谈。” 安全在边上掸掸烟灰，说道，“那你总晓得个大概数吧，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杜卫林看了他一眼，念了念说道，“我估摸着，十几两十块应该差不多。” 一听这话，安全顿时失声叫道，“十几两十块？怎么不去抢啊？！上海的甲类房子一平米也只要3毛钱，那可是甲类房、大楼房啊。普通的民房里外三间的也只要两块多钱一个月。就这个处所、这个房子，你敢说要十几两十块？” 睹安全这么冲动，杜卫林倒是淡定得很，“叫什么叫，你晓得的我能不晓得？” 顿了一下，他抽出一支烟点上，才继续说道，“你说的是居住房，我家就是25平米的房子，一个月2块5毛4，我阿姨家住的楼房，就在淮海路边上，50平米两房两厅也只要8块多钱，这个我比你清楚。” 随后吐出一口烟雾，正色说道，“在孤峰县，你要找宿舍房，俭朴，两三块钱一个月，我能给你找一间宽敞的套房出来。” 说着语气一变，幽幽叹了口气，“可是这里不是民房，你们也不是用来住的，而是用来搞副业用，那就不能按照居住房的价格算。” 陈凡眼珠微转，突然说道，“那，如果一半用来住呢？” 杜卫林看着陈凡，脸上显露几分笑容，耐心解释道，“那也只能按照经营用房算，因为几乎全部租出去的房子，里面都住着有人，这个是不能分隔算的。” 陈凡呵呵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杜卫林看了寡人一眼，指着不远处码头的偏向，说道，“就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码头坡下面有个铁匠铺，你们看睹没有？” 陈凡第一时间反响反映过来，“是不是郭家村修理铺？” 杜卫林点点头，对着他笑道，“看一眼就能记住招牌，果然不普通啊。” 他随即解释道，“那个修理铺里的铁匠，就是县城旁边郭家村的人，他找出产队开了个副业证明，到码头附近租了水运公司一间铺子，主要给驮马打马蹄铁。 他的那间铺子，每个月就要8块钱的租金，还得一次付一年。那个铺子才多大？摆个炉子、弄个锻造台就没几处所了，连睡觉都只能弄两条板凳放一块木板这么睡，睡醉了再支起来。再看看这里，前后两排100多平米的大屋，还有这么大两个场坪，……” 不等他把话说完，安全便嘀咕着说道，“刚才还说场坪小，现在就变这么大，变得还挺快。” 杜卫林满脸无语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安全干咳一声，“那人家还是靠马路的铺子，这处所也不靠大马路啊。” 杜卫林很是无奈，“要是这处所靠马路，还轮得到你来租？早就租出去了好不啦。” 陈凡在一旁憋笑，好家伙，上海话都给急出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杜卫林，笑着问道，“那，杜哥，有挨着马路的铺子出租吗？最好是靠近商业区或居民区的，或者人流量大的处所也行。” 杜卫林转身看着他，脸色颇为惊讶，“你们还要租铺子？” 旁边叶树宝和张觉民、张文良相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无奈。 没错，菜市场公司那边终究还是没有谈下来。 说卖活禽，人家说抱歉，我们是正规单位，全部商品统购统销，不接受外来单位在这里售卖。 供货？也不可，我们的全部商品都有固定合作伙伴，并且是经过商业局审批过的，普通不接受其他单位插队。 除非上级领导特批！ 好，那咱们搞差异化竞争，我们卖生食给你们，你们自己弄个生食档售卖，这样总可以吧？！ 可是人家又说了，抱歉，菜市场只卖生鲜，要买卖生食，你们找错了处所，应该去找县食品公司，看看他们支不支你们的生食！ 坦白说，那一刻陈凡挺无奈的。 之前几个月，他窝在卢家湾里面，最多在南湖公社镇上转悠，不说无往晦气吧，那也是顺风顺水，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能得到很好的合营。 可是刚走出卢家湾，还是在属于本地的县城里面，就碰了个满头包。
先是异常有信心的大客户一个个陆续谢绝，后来终于靠着他在卫生系统的面子，还有“额定赠送”的一篇小说，勉强拿下几个大客户。而其他单位的委婉谢绝，直接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最有信心的到菜市场开摊位，也被菜市场公司毫不犹豫地打了回来，不管是陈教员的面子、还是公社钱书记亲手写的公函，统统都不管用。 这回陈凡有些相信，那些谢绝自己的公司，不必然都是在跟自己置气。 他们就是严守“规章制度”，时刻警惕绝不越线，不干超越规定和常规之外的事。 连顶着集体的名义、念做点小生意都这么难，真不晓得几年后的第一批创业者们，是怎么一步步杀出血路的？！ 陈凡支起思绪和感慨，对着杜卫林说道，“对，原来我们是念在菜市场里面能开个摊位，可是菜市场公司不同意，后来我们又去找了县商业局，提出能不能以出产队的名义，在县里开几间生食铺子。 他们这才说符合出产队发展副业的规定，允许我们租铺子开店，但是要接受食品公司和卫生所的监管。所以我们找的铺子，必然要干净整洁，万一没有的话，我们也能够自己装修一下，关键是地段必然要好。” 杜卫林一手叉腰，一手捏着烟头，低头抽了几口烟，片刻后才抬起头来，正色说道，“临街的房子有许多，可是大部门都是民房，有人在里面住，愿意拿出来租出去的很少，主要是怕惹费事。 除了民房之外，就是一些归街道办或单位管的房子，这部门也没个准确的消息，必要去找街道办和各个单位的后勤科问问，能力晓得有没有房子出租。” 他将烟头丢到地上，对着陈凡笑道，“这个事就交给我了，你们先看看要不要租这里，如果觉得适合，就回我们单位，找李科长谈谈租金价格，然后你们把这里好好拾掇一下，等过两三天，我这边应该就会有消息。” 陈凡连忙握手致谢，“那就费事杜哥了。” 杜卫林笑着摆摆手，“这费事什么，你们也是为了公家嘛，又是老安的朋友，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安全在一旁呵呵直笑，“说了半天，总算说了句人话。” 结果气得杜卫林直翻白眼。 …… 陈凡和叶树宝几人俭朴商量事后，便决定就租这个院子。 虽说这里不靠近马路，却距离大马路也不算多远，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门口还有一条宽敞的渣石路，那是以前物资局为了利便汽车、马车运输进出而特意修建的。 并且两旁和后面都是空地，劈面是长江大堤，周围没有其他人家，不用担心宰杀活禽和烹饪的时候气息太大，影响到邻居。 再一个，里面的两座房子也很符合他们的心意，前面那一座可以作为生食作坊，后面的当作宿舍和仓库使用，也异常利便。 总之，无论从各方面来说，他们都对这个院子比力满意。 现在就看价格是不是适合了。十几、两十块那只是杜卫林的预估，万一李科长狮子大开口呢？ 一行人从院子里出来，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 这里是一个综合性码头，在长江外堤面上，有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外墙上贴着一层微小的碎石粒，形成一层远看很平整、近看凹凸不平的墙面，配上人高的大玻璃窗，看着就挺洋气。 这种碎石墙面一直流行到80年月，到了90年月，还经常能在县城的建筑上看睹，直到后来被马赛克墙面替代。 在建筑的屋顶上，竖着三个一米多高的大字，“候客厅”。 这里便是孤峰县的客运码头，只要在这个候客厅一楼买票，往上可以去重庆，往下走可以到上海，整个长江两岸稍微大点的码头都有停靠，可以说是无所不达。 不过许多时间也都浪费在停靠上了，要是能够直达，少说也能节流一天的时间。 在客运码头上游一点点的处所，是三个宽敞的货运码头，每个货运码头都有一条长坡纵贯江边，那是汽车、马车、翻斗车的运输通道。 一艘艘轮船停靠在长坡下的码头边上，等着排队装货、卸货。再往上更远一点的处所，还有一排空船等着被支配航程。 至于水运公司，就建在候客厅旁边不远处，独立的一个大院子，后面的宿舍区放几十年后，绝对是“珍藏临江豪宅”。 大前天陈凡还来过这里，可惜碰了个软钉子。 候客厅前面有一条长坡，从大堤上下来，顺着这条路就可以进县城，陈凡他们便在长坡旁边下面的道路上行走，侧方头顶上一辆辆大巨细小的货车、马车、翻斗车轰隆隆地缓缓经过，路边则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等长坡到了终点，陈凡他们也上了大马路，这时候就能看睹劈面有一家铁匠铺，里面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赤着上身，脖子上只搭了一条毛巾，身上大汗淋漓，一手用铁钳夹住通红的铁块，一手卖力地挥动铁锤，打出点点火星。 张文良走着走着，发明身边竟然没人了，他赶紧转身，这才紧了口气，大声喊道，“你看什么呢？” 其他人听睹声音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陈凡。 陈凡反响反映过来，往前快走几步，然后指着跟铁匠铺隔了有四间的一个铺子说道，“杜哥，那间铺子门头上还有一块招牌，以前是不是也是门店啊？” 杜卫林往他手指的偏向看过去，念了念说道，“应该是吧，要不然不会挂招牌。”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记得这一排房子都是属于水运公司的，回头我去问问。” 他转头看着陈凡，“怎么，你看上了这间铺子？” 陈凡心里正在犯嘀咕，怎么这么巧，又碰上了水运公司？ 等听睹杜卫林的话，他才笑着说道，“我看这里人流量挺大，并且许多都是旅客，如果在这里开一间生食店，生意应该会不错。” 杜卫林深以为然地点头，他看向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说道，“你这话就说对了，论人流量，码头候客厅比县城汽车站还要多，县汽车站每天就那么几趟车交游返回的跑，还经常装不满。 这里就不一样了，每天最少有十几艘客轮在这里停靠，每次停留十几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许多不到这里的人，也会趁机下船来活动活动，要是在这里开一间铺子，肯定会有不少人买。” 叶树宝心里还惦记着那天赵经理的热忱款待，等杜卫林说完，立即笑道，“如果是水运公司的铺子，那就好办了，我们跟水运公司的赵经理还算生悉，他这个人很不错，去找他租房，多半能同意。” 听到这话，陈凡心里不禁暗暗苦笑。 不过，他心里还是留有一份盼望。 曾经一报还一报了，大家算是扯平，那赵经理总不应继续为难自己了吧。不管怎么说，好歹还有张文良他们上门演示的几分友谊在呢。 就算不看友谊，公事公办也行啊。 陈凡怀着几分小心思，跟着杜卫林一路回到物资局，随后找到后勤李科长商谈租院子的事。 李科长也挺好说话，直接定了一个月15块钱的租金，并且可以一个季度一付，叶树宝当场就代表卢家湾出产队，和物资局签订了租房协议，随后又去街道办备案，这套院子的使用权暂时就归卢家湾全部了。 租下房子之后，几人又再次去到水运公司，找赵经理询问那间商铺的事。 杜卫林没记错，那一排房子确实都属于水运公司全部。 而此次赵经理没有故意刁难人，大大方方地将铺子租给他们，至于租金，和那间铁匠铺一样，都是8块钱一个月，一分钱的折扣都没有，也算是公事公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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