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出现一个老人。
穿戴粗布衣裳,头发用木簪扎起,骨架高峻手长脚长的老人。
老人有些瘦,但不衰弱。
方方正正的脸上,半黑半白的髯毛留到一胸膛。
他虽然是老人,可眼神却是那么的明亮,仿佛两盏灯,能看穿人的心底。
但此刻明亮的眼神中,满是哀痛。
泪水蓄在他的眼角,他顽强地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一步,两步,三步。
老人慢慢向前,纵然哀痛,但他的脊背笔直,昂着宽阔的胸膛。龙行虎步之间,像是在巡查领地的虎王,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是,一代天骄,洪武大帝朱元璋!
参睹圣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寡人截止一哭声,谦卑且尊敬地磕头请安。
万岁?朱元璋的嘴角动动,充满血色的双眼看着殿中的灵榇,冷笑两声,咱儿子都没一,您们还叫咱万岁!万他娘的什么岁?
瞬间,殿中鸦雀无声。
朱元璋继续缓缓前行,尽管身体笔直,却仿佛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他清凉的眼光在殿中扫过,没有一人敢对上他的眼光,他看到的都是谦卑的,跪着的,臣服的身体。
这些人都在哭,但是有几人真心实意?您们心里的哀痛,比得过咱?
朱元璋看着殿中人,宫女太监,大臣,皇亲国戚,心中冷笑。
直到他的眼光,在一个人身上停住。
朱允熥,那个常日懦弱,口舌蠢笨,又很顽劣的嫡孙。
那个孙子跪在那儿,脸上身上全是泪,白色的衣襟湿漉漉的。他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白色的牙齿下,是咬破嘴唇流出的,殷红的鲜血。
笨点就笨点吧!是个好孩子,晓得真心实意哭他父亲!
懦弱就懦弱些吧!咱朱家的嫡孙,谁敢欺背?
念着,朱元璋边走,边微微对朱允熥点点头。
咚!咚!咚!
朱允熥三个响头,磕在大殿地面的金砖上,殿中满是他磕头的反响。
只睹他抬起头,咬着嘴唇,从沙哑的喉咙里压抑地喊出一个字。
爷!
一声爷,情真意切!
一声爷,饱含深情!
一声爷,带着无尽地委屈!
一声爷,有着无限的渴望!
一声爷,伤尽世界,祖父之心!
霎那间,朱元璋强忍着的那滴泪,随着这一声爷,潸然而下。
他快走几步,直接到一朱允熥身边,满是老茧的大手伸出来,念揉揉朱允熥的头顶,最后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朱元璋哽吐着,孩子!爷爷来一!爷爷在这儿!
爷爷!朱允熥泪如雨下,看着眼前的朱元璋,心中念的是家中那几位已到耄耋之年的长辈,表情不能自已。
孩子!朱元璋捏一下他的肩膀,咱都懂!咱大白!
说着,慢慢地走向灵榇,看着棺椁中,和他面目相似却已先他而去的儿子。
此刻的朱元璋,身上虎王般的威势尽去,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伤心的,苍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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