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因问:
“林姑娘说怕阻了宝玉的好姻缘,是什么意思?”
雪雁是跟黛玉一道儿长大的小丫头,故此也认字念了些书,因比黛玉还小一岁,性格也活泼。
之前贾琏接黛玉进京的一路上,都是她往来传话,故此与贾琏相生,说话也斗胆:
“宝两爷的玉上有八个字:莫失莫记,仙寿恒昌。宝姑娘的金锁上也錾着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可不是故意的一对儿么?
何况薛姨奶奶说,宝姑娘要找一个有玉的相配,这不就是指着宝两爷,说‘这是天作之合的姻缘’?
这些日子莺儿背地里有事没事就推着小丫头们,说什么‘金玉良缘’,唯恐我们不晓得,头几日都说到我这里了。
我们姑娘是大家闺秀,又有些心高气傲,才不屑搭理这些人暗地里的心思。
何况我们姑娘与宝玉清明净白,半点私情也没有。就宝两爷那喜新厌旧的性儿,又给宠得没个样儿,我们姑娘曾说,我家里姨娘生的庶子,两三岁时候也没有他那样不懂事的。”
贾琏睹雪雁伶俐,便将她叫到一旁:
“你跟我来,我有两句要紧的话跟你说。”
贾琏先问雪雁:
“他们说的‘金玉良缘’,你信不信?”
雪雁摇头道:
“那都是他们故意集布出来的,我是不信。
宝两爷的那块通灵宝玉,别说亲戚朋友人尽皆知,连我们远在姑苏的时候都听说了。
他们说宝姑娘的金锁是宝姑娘说自幼就佩戴的,是个癞头和尚给的,也是个灵物。
宝姑娘比宝两爷大两岁,那么的金锁就该在宝两爷的通灵玉之前就有了。
薛姨奶奶跟两太太亲得跟一个人似的,那宝姑娘的金锁岂能没人晓得?
可宝姑娘来贾府住了好一阵子,也从没听人提起来过。都是这些日子,才有莺儿四下里说的。
我听了后,私底下问过紫鹃姐姐:‘宝姑娘还要进宫么?’紫鹃姐姐才说宝姑娘不进宫了。
我跟我们姑娘说了这些,她叫我别搭理,说若咱们要是跟这起子生意人纠缠,倒丢了身份。”
贾琏心中赞叹:有其主必有其仆!
薛家人的瞎话,连黛玉的丫头都骗不过。
“心较比干多一窍”的黛玉心思聪慧无比,她带来的小丫头雪雁果然也聪明过人。
于是贾琏笑道:
“既如此,那你们姑娘又何必要在意‘金玉良缘’?”
雪雁挠挠头:
“这我倒没问过我们姑娘。”
她又将手捻着辫梢儿,仔细道:
“前日我碰巧遇睹跟着宝姑娘的文杏,她手里拿着一包果子点心,我顺口问了句,才晓得是莺儿刚去拜了茗烟的娘做干娘,茗烟的娘给了回礼,莺儿就分了一份给文杏。
我觉着这是她们上上下下一起子人,都在围着宝两爷花心思。
可我没敢跟我们姑娘说,怕我们姑娘听了窝心。
方才又睹袭人姐姐故意说了那些话,仿佛是故意将事情往大里闹。
果然就惊动了外头那些老婆子们,唯恐连累了她们,便一齐去回贾老太太、太太晓得,好不牵连到了她们挨骂。
老太太、太太睹她们忙忙的作一件正经事来告诉,也都不知有了什么大祸,一齐都到姑娘屋里来。
姑娘刚刚吐了药,尴尬得什么似的。
就我这里看来,我们姑娘如今是被她们一窝子人给算计了。
方才姑娘说,这趟回南边,就再不来这里了。”
贾琏闻说,心中又是奇异又是怅然。
奇异的是从雪雁口中叙说,黛玉仿佛是对宝玉并无痴情。
难道原书中的“木石前盟”和“还泪之说”曾经改变?
怅然的是若黛玉去了扬州就不回来,那自己以后可就睹不到那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了。
贾琏凡是睹到黛玉,总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初恋的女孩,自己仍是青涩少年,单纯清澈。
时间紧急,贾琏睹不到黛玉,只托雪雁带话:
“我找你,是念你悄悄告诉给你家姑娘,姑丈的病并无大碍,让她莫要太甚忧心。”
雪雁顿时惊喜莫名:
“当真?当真?那可太好了,姑娘正焦心呢。
太太方才跟姑娘说,老爷病得十分繁重,叫姑娘赶紧解缆呢。”
贾琏一笑:
“我像是欠妥真的人么?
你记得要悄悄说给你家姑娘,莫要瞎着急。
赶紧解缆的原因无他,乃是我这里还有公务,送你们姑娘这一来一回,不能请假太久。”
事已说尽,贾琏便继续直奔贾母居处。
雪雁念了念,仍旧去拿了药,才回房去找个空子悄悄告诉黛玉,连紫鹃也瞒着。
贾母果然是要贾琏护送黛玉去扬州,千万叮嘱,仍要将黛玉再带回来。
王夫人在旁不语,直到睹贾琏说连忙回去上奏本请假,王夫人手中的佛珠捏得才紧了些。
当下连忙吩咐凤姐,叫准备一应土仪盘缠,务必要作速妥贴,赶紧解缆。
贾母不宁神,又吩咐多带人去。
不但黛玉身边的紫鹃、雪雁,乳母王嬷嬷,并着四个教引嬷嬷,和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鬟,连带五六个平素洒扫房屋交游使役的小丫头也都一并带去,唯恐路上服侍照顾不周。
王熙凤留在贾母身边伺候晚饭,贾琏先回到自己房中。
他大白自己这请假奏本不过是个过场,但做戏做足,乃是游戏规则,不能乱了章法。
于是关起门来,叫阳雯伺候笔墨,认仔细真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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