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死了?
这么快就死了?
这屋里的人都睹过林如海那副骨瘦如柴、面色如土的尊容,虽然嘴上都说着“并不大碍”,实在个个都在心中隐约觉得不祥,都觉得病入膏肓的林老爷性命曾经危在旦夕,真真可惜了探花郎的一副好样貌,和巡盐御史的泼天富贵。
寡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要不是贾琏非得让残灯将尽的林老爷急忙忙地在大冬天里搬家折腾,说不准林老爷还能再多活个三五日呢。
说什么这个宅子风水不好不能住,这回倒好了,林老爷什么宅子也甭住了,踏踏实实住棺材去了。
一打开门,满脸是泪的林永安曾经跌跌撞撞扑进来,睹了黛玉就跪下“咚咚“磕头:
“巨细姐啊……老爷殁了……”
黛玉木呆呆坐在床上,只觉如腊月寒冬被大桶冰水兜头淋下,一时也觉不出哀痛,只觉眼前一切都幻象,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吓得紫鹃不住摇晃着黛玉的身子,雪雁急得跺着脚哭,乳母王嬷嬷赶上前去掐人中,口里也叫着:
“姑娘,姑娘,醉醉!”
好一阵,黛玉方大白过来,终于落下泪来,但眼神仍空洞洞地吓人:
“怎么……怎么就殁了?昨儿不还跟我们一道儿说话么?”
林永安放声大哭:
“都怪琏两爷……大冷天挪动转移老爷啊……老爷受了风寒,到了客栈就发了高热,不一时就……就喘不上气来了……我的老爷啊……”
黛玉愣怔怔坐着,眼泪簌簌而下,却只是一动不动。
急得王嬷嬷不住给黛玉摩挲前心:
“姑娘,哭出来罢,哭出来能好受些,憋在心里人更受不得……”说得自己也伤心起来,呜呜哭道,“姑娘身子弱,可不能再有个风吹草动……我的姑娘啊……”
黛玉哭不出来,那一群侧室姨娘曾经炸了锅似地哭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哭得声儿大。
因为没有当家主母,当家老爷又没了,这些小老婆们无人节制,又各自担心未来的命运,所以借着哭林如海的由头,个个哭的是自己。
究竟她们都不是林家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女主人,树倒猢狲集,各人都不知自己的出息在哪里。
林永安究竟老成些,边抹着眼泪,边说正事:
“现在都过了半夜了,也没法子将老爷的尸身送回来,琏两爷叫我先回来送个信儿,说明日一早就带着人回来,操办装殓的大事。
琏两爷说,家里女眷寡多,却并无主母,请林姑娘先代为主理内事。
等明日一早回来,琏两爷带来的另外两个丫鬟,都是在贾府里操持过大事的,必定能帮着姑娘将内中都管得整整齐齐。”
黛玉正不住哽吐落泪,听闻最后一句话,心中陡然一动:
怪哉,怪哉,另外两个丫鬟?
在船上时,贾琏告诉黛玉,他此行从家里只带出一个阳雯来。
身边这个茱萸,是羽林卫指挥卫同光的庶出妹子,为了能顺道跑去姑苏玩,宁可扮作丫鬟。
此时茱萸就在这里,哪里还有两个丫鬟?
何况那个唯一从贾府带来的丫鬟阳雯,也才进贾府不久,操持过什么大事?
聪明如黛玉,已然觉察出贾琏传递来的信息不同寻常,渐渐大白此事有诈,心中略略平和平静,却还是担心父亲到底如何,哽吐道:
“都听琏两哥的罢。
林管家赶紧回去,只怕那边也还有许多事情要照应。”
黛玉下船就登车,是以并没有瞧睹贾琏身边的第三个丫鬟。但林永安睹过。
对于那个妖妖乔乔、要小丫鬟扶着的大丫鬟,年纪也大些,林永安认定她是贾琏的“屋里人”。
这种在钟叫鼎食之家做了“屋里人”的大丫鬟,确实能独当一面。
家里出了这种事,要是没有得力且有睹识的人帮忙摒挡,那就等着乱作一锅粥,外加丢人现眼吧。
所以林永安对贾琏说的关于丫鬟的话倒是疑神疑鬼。
林永安走后,屋里震天的哭声渐渐变成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究竟伤心总是难免的,但伤心总是有是有会儿的,更多的还是得计划计划自己的未来。
这一屋子的当红小老婆、过气小老婆、准备小老婆和落选小老婆,都是姬妾,不是妻,也没有一个是身边有一男半女的。
林老爷没了,巨细姐迟早要嫁人,这些无子女的姬妾运气好的,就会被放出去,落个自由身去嫁人;运气差的,就会被卖掉,落入虎口狼窝也不罕睹;或者被送去尼姑庵出家,今后青灯古佛。
但不管哪一种,各人都要早作计划。
人不为己,谁来为我?
又过了不大会子,就有人不再害怕什么阳人,说要出去找白布缝制孝衣孝帽,还有人说要去拿祭奠老爷,纷纷出屋,不一而足。
黛玉只颓然坐在,向王嬷嬷道:
“今儿就这样罢,我也没精神来管了。
都等明日琏两哥的人来了,自然也就都管好了。”
听闻这话,大家更觉得今晚不忙活,明儿就没机遇忙活了。不一时,屋里寡人就各种找个说法,出去了一大半人。
扬州最大的客栈名叫“广陵楼”,坐落在繁华的李官人巷合法中。
因为“李官人巷”宽大,后来成了个买卖“盐引”的私市,故慢慢有个诨名,叫做“引市街”。
随着盐商益多,引市街的名头渐渐盖过了底本的旧名,以至于后来扬州的人,都不晓得“李官人巷”到底是哪里。
因为盐商聚集于此,将左边的杜郎巷和右边的白大人巷也带得热闹了起来。
扬州盐商大多喜欢吴侬软语的昆腔,不惜重金从姑苏请来艺人造就梨园,还建了个“老郎堂”,成为此地的梨园总局。
每有外地梨园入城,都必须先来杜郎巷拜老郎堂,称为“挂牌”。如此一来,渐渐将“杜郎巷”也变成了“苏唱街”。
至于“白大人巷”,也渐渐被遗记了原名,取而代之的,是风流烟花地“三十步街”。
之所以叫做三十步街,是说这条街上,走不出三十步就有一家青楼。
每到夜间,各家楼上绛纱灯无数,辉耀罗列,红袖纷纷招客,彻夜笙歌箫管不息。
最是春风十里,各处卷上珠帘,娉娉袅袅无数,俱在豆蔻梢头。
住这样的环境里,别说贾琏睡不着,林如海也睡不着。喜欢我在红楼改气数请大家保藏:()我在红楼改气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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