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瞬间,贾琏大白了阿禾,也大白了他自己。
他俩是同一类人。
做大事的人。
他们都有自己念做、要做、该做的事。
所以他们不肯意、不甘心、不稀罕为情所困。
他来到这个红楼世界,是机缘巧合,也是祖宗的累世功德,更是命中注定的奇遇,他相信他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贾府的气数,更要改变整个红楼世界的走向。
宿世他是个贫小子,就注定他只能过得大有作为、浑浑噩噩、蝇营狗苟,为了工资、攒钱、买房娶老婆耗尽了心力,不得不低微,不得不隐忍,活得像一具戴着面具的酒囊饭袋。
但这一世,他要过得轰轰烈烈,随心所欲地施展出自己的才智和勇气,不管是做个好人还是坏人,至少他要活得像个活人,能够抓住性命缰绳,骑着性命疾驰纵横的活人,死了也不后悔。
所以,他懒得去斤斤计较毫厘的得失,也不屑于为小事纠结,他念爱,就爱了,他不爱,就放下。
纠结、纠缠,最后只能产生纠纷、纠葛,会把人生过成一团乱麻,那不是体面的人生。
他贾琏要做个体面人。
阿禾也是。
体面,就是尊严,一个人活得像个人的证据。
贾琏的眼角溘然有些湿润,他深深望着阿禾:
“阿禾,你的心意,我都大白了。
两颗心,若还在一处,山高水远也拦不住相睹。
两个人,若格格不入,就算朝朝暮暮,也照样同床异梦。
我如今的身份和境况,注定无法一身一心都只与你一人卿卿我我,你我也各有各自的梦念和各自的世界。
我们不是相濡以沫的两条鱼,我们是相记于江湖的两条龙。”
“你要记了我闺女?!
你这个王八背心小子!
咳咳咳——”
辛老枭气极,念猛地站起来,却身子一歪,立时咳喘成了一团。幸而贾琏手疾眼快,一把扶住。
阿禾赶忙给她爹拍后背,又赶忙在前胸顺气:
“爹呀,你不懂就不要瞎着急!
他说‘相记于江湖’的‘记’,是各自安适的意思,不是记了我。”
贾琏瞧着阿禾:
“到底还是你懂我。”
阿禾睹辛老枭渐渐平缓下来,也向贾琏一点头:
“今生你我做不成夫妻,做知己也不算委屈。”
辛老枭喘着气道:
“你懂他,他懂你,那我这个老东西还在中间裹什么乱呐。
只是闺女啊,既然他曾经有老婆了,你该嫁人也还要嫁人啊。”
阿禾还没开口,贾琏曾经晓得了阿禾的答案。
果然,阿禾慎重向辛老枭道:
“爹,是他先娶妻,而后才认得我,这是命中注定,我没话好说。
可若是我先认得他,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事后还另嫁他人,那我怎么对得起我嫁的那个人?
爹,那不体面,你闺女不体面,咱们辛家也不体面。
我辛双禾虽是个女儿身,可几汉子都比不过我懂的义气两字。
我绝不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也绝不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既然我看上他了,就不委屈自己嫁给我看不上的人,也不委屈我嫁的人当活王八。”
辛老枭无奈地连连摇头:
“我的闺女啊,你这到底是太通透,还是太迷糊啊?!”
这一刻,贾琏晓得,他以后的人生里,再没有其他女人,配得上阿禾身上这种赤红如血的颜色。
因为那是阿禾的颜色。
私事就此终止,贾琏便问起辛老枭私盐之事,辛老枭一声长叹:
“老话说:人生有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却不知盐工之苦,比这个更苦多了。
盐工三大愁:扒盐、抬盐、推大碡。
一年到头早贪黑地、风吹日晒,在盐碱滩里赤脚蹚着卤水扒盐,炎天蚊叮虫咬,头上顶着毒日头,冬天北风吹裂了皮肉,骨头缝都是疼的,一年到头,一双脚丫子不是裂的,就是烂的。
熬盐的叫“盐傻子”,背盐的叫“盐驴子”,推大碡的,比驴子还不如。
一千斤的石碌碡,三五个壮劳力拼尽全力能力推得动,在盐池子里头。像驴推磨似地一遍一遍地碾压,累得吐血的盐工多得是。
盐工累死累活,也不过为了能图个百口不饿死而已。
而那些大富大贵的盐商,却因为与官家勾结,一边往死里压榨盐工,一边把咸盐卖得死贵。
公民吃不起盐,盐工养不活家,就有了我们这些私盐市井,我们挣钱的是卖命钱。
有了私盐,盐工有了养家活口的钱,老公民能吃到廉价盐,有什么不好?”
辛双禾也道:
“远的就不说了,只说两淮盐户的‘六苦三弊’。
输纳苦、过桥苦、过所苦、开江苦、关津苦、口岸苦,都是朝廷给的苦。
还有三弊,加铊之弊、坐斤之弊、做斤改斤之弊,都是官商勾结作的弊。
他们的钱,多得吃尽穿绝都花不完,却逼得贫汉子们逼上梁山,只为百口老小一口饱饭。”
贾琏听得心中生出一团火:
“公民不过都是为了养家活口罢了,这个国家不应压榨公民,更不应有官商勾结!
我必然要改掉这些弊政!”
辛老枭闻言吓了一跳:
“小子啊,你这话可说忒大了。
这普天之下,哪有不贪财的商人?哪有不念中饱私囊的管家?”
贾琏摇头:
“如果是天子不念管这些贪官和豪富,这天子就是昏君。
如果是天子管不了这些贪官和豪富,那就是天子制度出了问题。
我就不信了,这世界就不能有民富国清的一日。”
辛老枭一时不知如何接这话,阿禾却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些事,你只有在京城、守着朝廷能力做。
但还有些事,只有我留在江湖里能力做。
两爷,以后有什么能效劳的处所,必然说给我,我辛双禾必然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嗐!你万死不辞,不就是咱们盐帮万死不辞?我闺女一言九鼎,我没得话说!”辛老枭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这小子文质彬彬,原来是生着反骨的。
真他娘的是个人物!
我闺女这眼光,真他娘的毒!喜欢我在红楼改气数请大家保藏:()我在红楼改气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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