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娘养的是故意的！”冯志阳着脸，“呸”在地上一口痰。 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凶手可以一掌重伤林霖，自然也能够顺手杀掉他，但他却故意让濒死的父亲绝望地看着女儿被残忍吞食，再把他留给这头恶兽。 裴液蹲下仔细去看，这兽留下的陈迹堪称吝啬，就连最清楚的走向林霖的这条也十分隐约，幸亏凌晨雨势减弱，不然恐怕连这也留不下。 爪印比自己的脚掌稍大，掌形略似三角，延伸出四根指爪，三根在前，一根在后。并且不晓得怎么回事，裴液总觉得这几个爪印的形状不太一致，仿佛是在变化一样。顺着看过去，好像……是在愈来愈大？ 常致远偏头问道：“它离开的偏向呢？” “这是最奇异的，我们找不到它来去的陈迹。” “什么意思？”常致远皱紧了眉。 “那些凶犯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河里，应该是坐船跑了，河流说白了就出城进城两个偏向，咱们完全可以追查。但这牲畜却没留下任何爪印，像是行完凶后就凭空消失……或者，底子没离开这里。” 最后半句令两人俱是一悚，但环顾四周，天光大亮，公差扰攘，没有任何伺机而动的东西。 冯志抬手指到：“你瞧，南面就是县城，西面是大片的河滩，东面和北面都是土路、田地。大雨事后，全是泥地。但爪印却只在这里出现，我实在念不大白这牲畜去了哪里？” 裴液溘然道：“若它是飞的呢？” 冯志一愣，摸了下络腮胡子道：“也舛讹！今天雨下得大，怕泡坏了庄稼，今天一早许多公民就去田里泄水了。那时候天也算亮了，若有东西从田野上飞起，不会有人看不到的。” 几人思索了一会没有头绪，便先放下此节，裴液蹲下往返翻看了几遍那唯一一件长寝衣，皱起眉毛道：“两位大人，有些不太对。” “哪里舛讹？” 裴液指到：“另外三人只穿了亵衣，兽爪能随便将衣物撕落在地，所以‘人完全消失，衣物完全剩下’这件事并不显得异常。但这位亡者穿的是长衣长裤，怎么也这副样貌？” 冯志瞳孔微缩，大白了裴液的意思：怪物吃人不会像人吃橘子普通，把皮剥得干干净净才下嘴，一个连皮带骨生吞的怪物，会把衣物完完整整的留下？这件寝衣又是如何只留血迹不沾一点儿碎肉骨屑？ 一个汗毛直竖的绘面出现在他脑海里：受益者整个人化作一摊膏液，被那不知形貌的兽类像蜜蜂食露一样吸食干净。 这念象太甚毛骨悚然，冯志稍微扭了下庞大的身子，没有张嘴。 这时一阵马蹄声停在林外，几人看去，沈闫平正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本书。 “诸位，我找到那似曾相识的感到了。”这位常检脸色有些微白，声音温润，还没走过来就先声道，“那标志确实是受益的先兆。” 常致远道：“何故为证？” 沈闫平喘了口气，缓声诵道：“灵有所好，文之我颠，契龟曰祥，三日升仙。” 常致远眼睛一眯：“《虞风·灵有所好》。” 冯志捋胡子的动作也顿时暂停，眼睛发直地看向空处。
只有裴液有些茫然地环视一周：“敢问几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常致远温声道：“传说是上古虞朝传播下来的一首诗歌，是说神灵喜欢谁，就会在他的额头绘上一个印记，占卜说这是功德，被选中的人三天之内便可成仙。” 裴液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神灵？一位从六千年前的虞朝存在到现今的神灵？ “嘿嘿……”冯志咬牙冷笑，“这‘喜欢’的代价可真是惨烈。” 沈闫平低声道：“长辈对幼童是喜欢，虎狼对幼童也是‘喜欢’。” 常致远蹙眉思索了一会，转头对另外两人道：“说到这个我也念起来了，我记得汉时有位姓杜的方士为此诗做过小注，好像记载了一项仪式。后来晋人胡烨疑其半真半假，编纂时便归入志异一类。” 冯志摇摇头，表现没有印象。 沈闫平却举书道：“不错！就是这本杜无真的《三朝诗笺》，他说那仪式是祭神所用，三日间别离取一、四、七共十两人之性命血肉，以飨神灵。” 眉头一低：“不过暂时也只有这些了，我翻出了全部杜无真的著书，其余的还在查阅中。” 冯志恍然：“不错！昨日一人，此次这些凶犯的目标本是四人，但这小子那边自救胜利，对利便一时去捉林珏充数，却因此惊动了林霖。” “这却有一个问题。当时裴小兄弟曾经出了北门，这凶犯为什么不来抓他，而是去更远的林大人家呢？” 裴液抬起头来，这也是他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自己只是杀了两个‘绑匪’，他们既然一开端能找到自己，为何不继续派更厉害的人来捉自己呢？ “也许，这小子醉来之后，便不是那‘神灵’的目标了？” 几人看着裴液额头仍在熠熠生辉的火符，又不约而同地废弃了这个猜测。 沈闫平思忖道：“选定目标的并非凶手，而是‘神灵’，作案者并没有决定权。裴小兄弟醉来后，与这仪式的‘牵系’已然断掉，凶犯请求重新点选，‘神灵’不知为何没再选择他，而是点选了林珏。” 没再选择我？ 裴液怔怔地念着，昨晚的梦境溘然涌回脑海。 如何从家中走出城去他丝毫没有记忆，但驾螭追逃的那场梦却历历在目。 “我会为你解去今晚此次‘神眷’。”那螭的言语如在耳边。 裴液原来底子没往上面念，只将它当作一个惯常的梦境，以为自己或许是踢到一块碎石，或许是胸腹作痛让自己醉来。 因为这确实与山城少年对世界的认知确实相差甚远。 在裴液以往那些对外界的畅念中，最瑰丽的也不过是“也许世上真有能御火使水的术士”。 但如今却让他相信真有一条神螭入梦。这种经历会让少年陷入深深地自我疑惑——在这种力量面前，自己习练的那些拳和剑，真的有什么用处吗？ 但回念之下，那神兽的样貌细节纤毫毕现，宛在眼前，所言所语亦和真实的世界无缝衔接。 更慌张的是，如果说有什么能让自己从所谓神灵的视野中消失，显然不会是自己打死那两人的一番拳脚，而更多是那能入人梦的黑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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