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食仙主 > 第二百九十一章 痴儿

第二百九十一章 痴儿(1 / 1)

“.”裴液一时感到手中的剑柄有些烫手。 他怔然看着面前的少女,但她却仿佛只说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眼光依然望着壁上诸剑:“你瞧那柄赭红的,猜不猜得出是什么所制” 裴液抬目望去,那确是一柄奇异之剑。 “赭”,从大火,而不嚣烈浮燥,沉实坚质,犹如玉石。 这柄剑正是“赭”色之正与精,一望醉目却不突兀,深处似生有细若游丝的玄黑,更将纯红压了下去,亦使层次更深。 质韧如玉,沉敛耐看,形制特异,裴液辄一细看,就被吸住了眼光。 “这是……”裴液微怔蹙眉,“一种玉吗?” 这显然不是金铁,但光润之感也不是木材,这材质确实令他颇感陌生。 “是竹子。”少女道。 裴液张了下眼眸,他确实没有念到竟有这种颜色的竹子,实在不像自然之物。 “是西南蜀地深处的一种竹材,据说只生长在一截百里江段的两岸。”明云道,“这竹子传说染古血而生,是这里杀气最纯然而又内敛的一柄剑了——我念你应当很喜欢它。” 少女清透的眸子望着他,裴液不由自立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颇令他心许的一柄剑,少女方才所言之“仿佛触到了‘剑道’本身”,此时令他有些感同身受。 “.真漂亮。” 明云微微一笑:“.嗯。你觉得它像你学过的哪一招剑” “【玉老】。”裴液脱口而出。 但这答案出口后他自己都怔住——【玉老】绝然不是一道深沉的杀剑。 明云却没什么异色,她把《洗日阁谈剑》放在膝上翻弄着:“能使给我看看吗?” 裴液握剑而起,【玉老】从掌中升起的一瞬间,一点豁然的明光就从心海绽了开来,他望着壁上竹剑,仿佛穿透了其深厚的表层,进入了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 不是火烈也不是杀意,那是雾凄雨冷的幽渺江畔,铁甲染血的汉子举剑投江,巫服女子泪眼凄然沉冷的碧血弥集在江水之中,冰冷的古鳞从视界中一闪而过。 不知是几年前的往事了,这条大江一如既往地在薄雾中奔涌,岸边的妇人说笑着浣衣而归。 是为【玉老】。 一剑用罢,裴液望着这柄竹剑怔然失魂。少女两只手将《洗日阁》立在了膝上,眸光清亮地看着他。 裴液回过神来,转头:“.怎么了明姑娘抱歉,我剑用的不大好” 明云摇摇头,抿出个微笑:“你用的很好啊.我制剑时,就是这样念的。” “我那时还念可能永久不会有人体察出这种深微的意境。”少女有些愉悦地望着他,又移眸道,“那,这柄呢?” 裴液怔然望着她,少女确实与自己认识的明绮天不同,她固然也有那种明透的淡然,但绝非是永久和悦地面临一切。 无论奇尔的偏头,还是清亮的眸子、拨弄书页的手指,每一样微小的细节都显露出她现下的欣然。 她确实很喜欢剑,也确实喜欢和他聊天。 裴液溘然有些不敢看这张明美的面容,依着她的眼光转到墙上:“.这柄,像是.” 明云安静地望着他。 “.‘酒’?” “嗯!” 明云轻轻合掌夹书:“因为我没饮过酒实在也没怎么睹过,这是只从诗文中得来的神韵。所以,我念这柄多半是离意偏题、自以为是了” “没有,做得很好!”裴液望着这柄萧拓之剑,“若让我用剑讲一讲酒,我必然讲不出来.舛讹,就算让我用嘴讲,我也讲不大白。” 明云莞尔:“嗯你常饮酒吗?” “.前两年用作辅药的时候经常喝。”裴液抬眸念了下,勉强一笑,“这么说我实在也不算喝过了,把酒当作服药之水酒神念必不乐意睹。” 明云轻轻摇头:“‘百年过眼皆死梦,唯此颠极始觉生’,酒岂只有逍遥和豪气,病酒方睹性命之烈,在剑中也是很高的取意。” 病榻枯躯,冷酒引燃.确实有些【玉老】后接的【拔日照羽】之感。 而奉怀的那个雨夜也一下涌入心海,当日他饮酒服药后提剑反身不也正是酒意? 裴液怔然心服:“明姑娘你睹地真高.” “是你当局者迷,行而不睹而已。”少女清声道。 裴液摇摇头:“我睹了也讲不出来,明姑娘伱读的书真多.开头那句‘梦、生’什么的,不知是哪位老前辈所作,讲得真好。” “哦,那是我随口诌出来的。”明云清透的眸子望了他一眼,手指拨弄着书页,声如清水,“总之意思如此.反正你也识辨不出。” “.” “.” “要不,看看那柄剑呢?”明云轻轻摇晃着小腿,将眼光再次挪到了剑壁上。 即便在这种地步里,裴液都有些气笑,愤愤深吸口气就要辩驳.但下一刻少女轻荡的小腿映入视野,少年笑容怔怔消去,嗓子再度有些发紧。 这种讨论又持续了七八柄剑,少女对“剑”的敏感足以令任何人惊为天人,每一柄都是一个精妙的话题。 而眼睹整面剑壁还没过去十分之一,明云停下话头饮了口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嗯你念不念玩个游戏?” 这个动作令裴液心肺再度一窒:“.什么?” “我来指壁上的剑,你就以第一眼看到的感到来出剑。”明云道,“然后我们来看和我制剑时的感受是否一致。” “.” “.当然这是我自己念出来的,也没有和别人玩过,”明云手指捋翻了一下书页,“你要是觉得无聊” “好。”裴液回过神来,“好玩.这样过得快许多。” “嗯。那你念要什么彩头吗?”明云平淡的眼光看着他,“我听说做游戏要有些输赢的赌注才好玩。” “.不用,明姑娘。”裴液喉咙动了下,“不用。咱们不言不语,念法若能不约而同原来就是一件很利落索性的事。” 明云连忙弯唇点头:“我也是这样念——那开端吧。” 明堂之中再无扳谈,少女安静地一一指向鞘中的剑,少年则沉默地以第一感到来出剑,奇然短促,奇然连接,也难免有卡住之时。 不必言语来揭示结果,若是对了,少女的神态就是对裴液最好的奖赏。而多半时候还是不大对,但少女往往也会若有所思.这游戏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当裴液停下剑的时候,天光已有些昏黄。 “你觉得怎么样?”明云望着他。 “.”

裴液没举措说自己真实的感受,他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整个进程少女都全神贯注地投入,生悉之人能清楚地感到出她表情的悠扬轻愉,然而裴液的心却只是一点点地沉下去。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最明亮的时候过去,随着窗外的太阳开端西斜.他的笑容愈来愈勉强,出剑愈来愈低沉,无数次盼望时间就此停下。 但显然无人为他按下暂停。 “我听说乐师们有种玩乐的法子。”裴液垂了下眼眸,抿了抿唇抬起个笑容,“就是不按乐谱,两人持两种乐器互不商量地一同演奏,奇然能奏出很别致的乐曲——这个游戏也有异、异曲.” “异曲同工之妙。” “异曲同工之妙。剑者须得剑野开阔,剑感敏锐,剑招灵妙.这种一霎的直感,最考验剑赋了。” 明云颔首,伸指补充道:“并且,契合一致自然心照不宣,不一样时也奇有花开两朵之妙,可以瞧出对方的剑道之路。” “嗯。” “那,你觉得怎么样?”少女清亮的眸子望着他,这重复的问句和上一句语气不同。 裴液怔了一下:“.我玩得很开心。” “嗯。”明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个平淡和婉的笑,低下头开端整理桌上摊开的书本。 明堂再度陷入安静,只有匀速而轻柔的纸页磨擦之声。 一道黯淡的橘光照在了脸上,天外,下落的夕阳和窗子平齐了。 裴液终于忍耐不了心肺窒息般的蹂躏,沙哑开口道:“明明姑娘。” “嗯?” “.必然要杀掉你吗?” 他按剑垂眸立在桌前,渐渐惨淡的屋中,两具身体都很寂静。 明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眸安和地看向他:“‘冰雪身’的崩溃会杀死这具身体。” “.” 少女低下头,继续如常地整理桌上的书本,犹如往日度过的每一个黄昏:“明心和姑射的争斗必要有一个结果,你是现在唯一能做到这点的人,记了吗?” “.” ——这是唯一的方法。 裴液缓缓低下了眸子,感到喉咙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鼻子有些发酸。 少女站起身来,安静地将书本整齐放回架子,然后是用过的壶与杯、取下展示过的每一柄剑白色的衣角在凝固的视野里出现又消失。 是的无论他有多难以接受,这是女子交给他的任务。 背后是女子的性命。 面前平淡俏丽的少女,只是她十七岁时的旧影了.她早就应当渐渐消失在时光里,却又在【心烛引】的影响下显现出来,截断了女子通往“姑射”的修行。 “乱心”。 他当然不能用自己的感情去擅改女子的选择,面前的少女早就被女子抛弃.而因为脆弱导致商定好的计划失败,是更令他不齿的事情。 也必然令面前的少女不齿。 裴液仰头阖目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住了剑柄上有些哆嗦的手,转身去看少女最后的模样。 整间明堂曾经被支得妥当而整齐,她正背对着他,低着头把一些方形的小片整齐地码进木盒,纤细秀挺的背影像一只幼鹤。 但就是在这时,裴液怔住了。 他望着少女一枚枚往盒中码放的小片,嗓音溘然有些哆嗦:“明明姑娘,这是什么?” “嗯?是牌。”明云望他一眼,“你念玩吗?可惜没奇然间了。” “你玩牌和谁玩?” “和自己玩啊。”明云不太在意地回答着,“奇然候读书练剑久了,我就会玩两小局。” 她拿一双清透好看的眸子望着他:“怎么了?” 那种遍布四肢的冰凉再次出现在身上,只有最深处的火热灼烧心肺,裴液几乎不能呼吸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双唇颤动无言。 ——“那,你念打牌吗?” “啊?什么打牌?” “就是.打牌。戏牌,数牌,我小时候常玩。” 裴液当然记得离开博望那夜的篝火旁,女子望来的清和明眸。 和面前少女清透的双眼重合如一。 裴液溘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怎么会蠢到.相信一部功法的狗屁“天心”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从来没有什么贰心之争。 ——从细若游丝的“.抱歉”到衰弱低哑的“.一人一半。” 从“你念学剑吗?”到抿唇“好吧。那我会继续等的。” 从有些无措的“你不认字.那以后总要学吧?”到薪苍夜林中那一道绝交而冷艳的剑光。 他认识的一直都是面前这个眸光清透的少女。 三岁上山,居于这样的冷幽无人的仙境,在她还未长成“人”的时候,就已先被定义为了“神人”。 一个人伴着剑长大,她习惯了安静和淡远,但她也会记得林中每一只鸟的模样,会把刻好的剑满意地挂在墙上,会在深夜读罢剑册后的烛下,自己跟自己安静地打两局牌。 那垂望人间、遥不成及的高远只是她的衣服。当她穿上《姑射》,就化为降落人间的天人只是她原来就明如仙子,人们便都觉这套衣服称身得要命,仿佛生来就长在她的身上。 也包括他裴液。 他溘然深恨自己如此迟钝,女子坐在洞口一遍遍地眺望雨帘,难道不是正在安静地和她自己告别? 她从来没有选择《姑射》。 裴液感到心肺在拧紧般哆嗦,带着热气的字句从他喉中挤出来:“明姑娘为什么必然要留下姑射你赢不可吗?” 她只是.不得不. 正如他所意识到的那样,少女抬眸安静地看向他:“因为,‘姑射’不会让你杀啊。” 她不是念要选择《姑射》,她只是逼自己选择《姑射》。 把自己的命付于少年的剑刃,让姑射之神重新回归这具身体,当敌人追来时.面临的就是重新握起琉璃的漠然女子。 只是那个明云再也回不来了。 裴液紧紧咬着牙关,隐约的肌束在脸上鼓起.别犯蠢,裴液。他听睹自己的心声说。 但他嘴里说出的就是最蠢的蠢话:“【姑射天心】.会喜欢‘剑’吗?” 明云微怔:“什么?” “.我谢绝,明姑娘。”少年低着头,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要你活着我们一起杀了姑射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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