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两十两日，上午。 日光凶猛，随便除了积攒一夜的霜冻。 洪府演武场上，两支马队各有九人，别离列阵于沙地两端。 “都准备好了？” 洪明抱着双臂，站在中央，朝两边喝问。 “一切就位！” 第一小队和第三小队的两位队正闻言响亮回答。 “准备。” 洪明点点头，举起双手。 声音推长，绷紧场上场下全部人的心弦。 一身重甲的洪范列位第三小队中，轻扯缰绳，握紧替代马槊的白蜡杆。 “杀！” 喝令冲天，在洪烈和洪博的带领下，共十八位贯通武者狠踢马肚，相向冲锋。 铁蹄践踏，烟沙飞集，好似稀薄的海潮。 演武场虽然开阔，但在骑士对冲时，还是显得狭窄。 哪怕十八人都是精锐，也无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引弓射击又不影响冲锋。 但洪范却不同。 相隔两十米时，他猛然挥手，劈头盖脸就是十几发钝头沙弹射出。 饶是第一队努力抵挡，也有两人中招。 沙弹之后又是沙雾。 由于顾忌队友，此次的沙雾不是围绕洪范而起，而是像沙墙普通前扑。 如是，待洪博等人骤然恢复视野，对方的枪杆已在眼前。 第一队中，洪杰胡乱劈出长杆，被洪范以沙圈锁住。 后者再顺势一拔，便扯对手下马，横身砸在地上。 两队交错。 待洪范勒马回身时，自家只少了一人，而对方独剩洪博一根独苗。 以八对一，胜背不言而喻。 “第三队胜！” 随着洪博被一顿乱杆打下马，洪明大声宣布结果，满意地朝洪烈这边点点头。 “轻紧写意……” “毫不辛苦……” “我都赢腻歪了！” 沈鸿、孔海几人拄着长杆摇头晃脑，满脸得意。 这越发刺激了灰头土脸的洪博。 “呸，你们胜之不武！” 他拍了拍甲叶里的沙土，驳斥道。 “博哥怎么说气话，公平比试，哪里不武？” 洪烈笑问道。 “你们有沙世界……” 洪博嘟囔道，不忿地瞥过洪范，又看了眼同期入队、此时正撑着腰眼的洪杰，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嘿，那博哥你还天生神力，以前怎么不说？” 洪烈摇了摇头，调笑道。 “谁让洪范入了我们小队？你不服，不如去找枚命星，也当个星君？” 这下洪博没了言辞，默默牵马离场。 第三小队睹状，仿佛又得了一个胜场，纷纷热烈说笑。 “自范哥儿来，我们好像小队比试再也没输过？” 孔海主动接过洪范手上的白蜡杆，说道。 “你这一说，确实是啊！” 沈鸿摘下头盔，抹了把光头，接口道。 他说着看向洪范。 “你正式入队也才三个来月，提及来咱们相处时间也不长，但我老沈可是心服口服了！” “我也是！” 边上集发披肩的孙力同样说道。 “金海这么多豪门贵子，我就是觉得咱们队正和洪范最是豪杰，愿意追随！” 话说到这里，聚成一团的第三小队莫名一静。 洪烈脸上略有不自然。 “我这身手腕都是各位兄弟教的，你们这般抬举，我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洪范笑着自谦，心中却觉得他们意有所指，只一时念不清楚。 “我今日约了堂弟吃饭，可要先失陪一步。” 寄下马后，寡人互相拜别。 马厩外，洪范果然转头遇到了等在这里的洪福。 两人轻紧说笑一路往回，意外遇到了洪平、洪安两人。 “范哥儿……” 洪安睹到来人，挤出笑脸念主动打个召唤，但边上的洪平却刻意偏过视线，绕道而走。 话说一半的洪安只得赔笑跟上。 “这是怎么了？” 洪范问道。 以他的敏锐，当然看得出洪平刚刚是冲着自己。 “还能怎么了，为他哥不平呗。” 洪福随口回道。 “他们可是亲兄弟。” “洪胜？他怎么了？”洪范心中不谐之感更盛。 洪福闻言一愣，看向堂兄：“范哥儿你真不晓得？” 洪范苦笑回复：“我在小院里闷了一个月，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啊。” 洪福点了点头。 “要说发生了什么，那是什么都没发生。” “但要说什么都没发生……” 小胖子摇头晃脑到一半，就被洪范抽了一個头皮：“说重点。” 这下洪福终于老实说话：“就是外头都有传言，说我们洪家可能要易嫡庶呢。” 此话一出，洪范顿时眉峰蹙起。 “这传言怎么个说法？” 他凝重问道。 “就是说范哥儿你天赋不差，以前是珠玉蒙尘；现在得了沙世界，又在器作监那边显出宿慧来了，得了大监造的重视……” 洪福答得老神在在。 “总之就是说你比大公子更适合继承家属，当族长。” “我觉得吧这事也不是没谱。” “我们金海不比中州那些高门郡望，规矩没那么死，就城里各家的当家人，便有好几位是因贤能上位……” 洪福说着说着，竟然也鼓吹起来。 这让洪范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掏心掏肺地说，自来到这方世界开端，他从来没念过要留在金海城当个豪强家主。 哪怕成不了武圣天人，便是全心投入器作监混个术圣，不也比在凉州边陲有前途？ “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族中的长辈可有表态？” 洪范问道。 “这种事，上面自然是没人说话了。” 洪福回道。 “可真回过头去念，倒念不出是哪儿先传的——就好像突然便满城风雨，大伙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小胖子挠了挠脑门，心里还有不平。 “但我暗里揣摩，觉得挺有事理啊！就范哥儿你现在这派头，那不是文成武德、迷死万千女子，当家做主怎么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洪范摇头，神色颇有些凛冽。 “你晓得一个词叫捧杀吗？传这话的人，可是念害我啊……” 洪范说着，两人已走回小院。 石桌上，刘婶刚刚指挥厨房的下人布好酒菜，睹两人回来，立即止不住笑意地召唤。 等兄弟俩相对坐下，她先斟了酒，然后主动避入偏厢，没有入席。 虽说常日在洪范的强烈要求下，主仆间已没有那么多阶级规矩，但只要有外客在，刘婶就变得执拗，怎么都不肯意伤了少爷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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