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楼前停稳。 车后随行的三骑同时停下。 骑士们滚鞍下马，疾步凑到车前。 第一人掀帘，第两人铺毯。 至于第三人，则缩身跪在车前，团成个脚踏。 一切都于无声中迅速完成，看在洪范眼中，好似出排练过无数次的哑剧。 马车的主人此时出来，使街上的喧哗声猛然一低。 这是一位年纪两十许的年青男子。 此人长相平平、肤色苍白，穿戴素白色的鲜亮缎袍，受光一照，仿佛成了满街灯火的源头。 “请公子下车。” 车夫轻声请道。记住网址ｍ.97ｘｉaoｓhuo．cc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自随从背上垫了一步，沿毯子上了石阶。 然后他便垂着头一路拾级。 长阶上此时只有四人。 洪范打量着此人。 鬓发自两颊长垂，以白绸束着。 居中的面目淡漠，虽然垂着眼，却不像是仔细思索着什么——反而有种半辈子横行无忌、无人敢挡以后，被惯出来的、理所当然的莽撞。 汉白玉的长阶明明足够宽阔，可白嘉赐还是忍不住往正面再退开两步。 双方交错。 白衣公子及至三人阶下才略缓脚步。 他抬眼打量了站在原地的洪范与詹元子一眼，略带困惑。 仿佛奇异花坛里的土石泥块莫名移到了路上。 无人说话。 擦肩而事后，白衣公子又垂下眸子，径直入了明月楼。 “从没睹过这样奇异的人。” 洪范轻声笑道。 “确实是。” 詹元子接口道。 “那素白色的镜面锻子上，竟然用同色的桑蚕丝以通经断回手法织了半隐麟纹。” “若非有灯火侧照、站得又近，哪有人看得出来？” 他皱起眉头，困惑道。 “还有这出？你到底精于绘道，我是没看出来。” 洪范奇道。 “我刚刚说的奇异是指他的靴子。” “顶好的月白织银靴，却没有靴底。” 詹元子亦吃了一惊。 “没有靴底的靴子，那岂不是走几步便要坏了？” “大概这便是世家？” 两人啧啧称奇，转身上阶。 白嘉赐默默跟着，没听他们的对话，还隅于心底挥集不去的羞惭。 他不知怎么就念起了自己的大红云纹帛服——今日若是穿了那身制服，念必不会给那人让路！ 十八道玉阶之上，便是明月楼的大门。 三对男女侍者候在两侧，俱是衣衫华丽、姿容上等。 睹客人过来，最外侧的一对连忙上来行礼，问了楼层桌号与姓名。 洪范一一作答。 只两句扳谈功夫，他便注意到侍者们的眼光已从头到脚扫过己方三人，唯在他的蛇革腰带与玉髓悬佩处略略停留。 入了楼内，拦住去路的是一面数丈长宽的巨大织锦屏风。 侍者往右侧领路。 待转过玄关，洪范的视野骤然开阔。 他第一个瞧睹的，是斜挂天方的明月，与簇拥在旁的繁星。 三人俱是一愣。 原来明月楼与别处不同，是半开放的格局。 洪范当前所在的主楼高有八层，两侧翼楼各有四层，往后接至江边，延展出两个码头。 整个楼层俯视而下，呈一个“凹”字形。 中间如天井般的空处，升着一座数百平米舞台，被渠引的江水围绕。 舞台两侧，乐队以半新月形坐落，配有筝、笛、笙、排箫、琵琶、箜篌等等乐器，传出婉转曲调。
洪范自底层悬空回廊越过水面，听到上方混响驳杂的人语，睹到三面立地撑天的笔直圆柱。 不说其他，光是数十根十余丈长短的建木，已然价值巨万。 在侍者的引导下，三人自折角处的楼梯上行。 他们的位置在右侧的翼楼三楼。 宽阔廊道被一张张厚重屏风隔开，每一处隔断内，是一长一短两张狭长的木案。 用长案而不用圆桌，显然是为了让客人的位置能够更接近围栏，好赏识下方的演出。 侍者在第三道屏风后停下，躬身相请。 吕云师几人早已到了，亦起身相迎。 寡人再落座。 说来也怪，一入座位，刚刚还嘈杂的四面人语便陡然弱下，唯有斜下方的丝竹之声遥遥而来，缱绻耳畔。 至于视野，虽比不了正面的主楼，但也不差。 “客人可是齐了？” 女侍问道，睹吕云师点头，便无声退下。 洪范睹状奇异。 “我们八人便齐了？你没叫史元纬他们？” 他问道。 此次的宴席是因奇峰山剿匪事起，所以洪范本以为第三队也会在。 吕云师一摆手。 “我与史元纬只是寻常友谊，向来不算很合。” 他说道，也不避讳。 “奇峰山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听命行事、把活做好。” “但洪范兄弟你可不同——伱若是晚来一刻，别说雪紧，恐怕我们五人的性命都要留在卧崖寨了！” 几个人正说着，就睹到一位穿戴青色纱裙、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小娘子用扇子半遮着脸、提着小竹篮走到桌边，矮身一福。 待寡人都投去眼光，她便垂下扇子问道。 “妾身红荔，寡位郎君可要饮茶？” 声音清脆，便如屏风间落了只百灵。 洪范望去，睹这位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年纪，两腮略扑了些胭脂，眉心贴了蜻蜓翼翅建造的花钿，更显得肌肤白净。 “酒未上来，喝点茶也不错。” 吕云师回得无可无无不成。 现实上他不是常来明月楼的俭遮豪客，哪里可能废弃一切免费效劳？ “那就喝金片如何？” 少女脆生生地再问。 寡人点头。 “好呢。” 于是小娘子便坐到了那张较短的案几后，自竹篮中取出茶饼，用火烘烤出香气，再捣碎研磨，制成茶粉。 然后，她才用沸水沿指定偏向小心冲泡。 “这是什么喝法？” 洪范问道。 两世为人，他从来没有这样喝过茶。 “这叫点茶；现在民间都是泡茶，这法子用的少了。” 晏雨林解释道。 “要说点茶与泡茶相比，最大的利益与坏处都只一桩——就是步骤复杂，器具繁多。” “你瞧瞧红荔案上，茶炉、茶臼、茶碾、茶筛、茶瓶、茶盏、茶筅、茶箩、茶勺、水盂……” “寻常门户里，能凑出一半的器件都难，所以点茶便只在上流间风行。” 洪范闻言了然。 非论哪个世界，贵族文化总是如此。 以复杂彰显门槛，越是不适用越能显出档次。 PS：奇异，这几天极为嗜睡，算起来每天都要睡十三个小时，醉来腰酸背痛的。 关键起来以后也就有两三个小时的精力，然后又打哈短累得不可。 运营官比我还离谱，早上睡完下午睡，下午睡完晚上接着睡。 稀里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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