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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短命孙(1 / 1)

带领老者在冥府中安顿下来,再三正告他不要听信其他游魂的花言巧语后,叶桀正欲离去,溘然被人叫住。 “这不是桀哥吗?真是巧了,我正好有事找你。” 循声望去,却睹一位娇小玲珑的女鬼娃健步如飞的赶了过来,女娃约莫三四岁模样,眼中神采奕奕,粉雕玉琢的俏脸红光满面,一对酒窝早已抑止不住心底的笑意。 叶桀认识那位女娃,那是与他同为鬼差的鬼差孙,不过叶桀更喜欢叫她的另一个外号,短命孙。 “短命孙,你笑的这么开心,看来此次支获不少嘛。”叶桀随口道。 女娃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横山大盗在泾河以北大肆抢劫,犯下无数杀孽,他杀的人越多,我们送来转世投胎的游魂就越多,怎样桥上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喽。” 女娃伸手,念要拍拍叶桀的肩膀,但因身高太矮的缘故怎么也拍不到,急得她抓耳挠腮,睹状,叶桀只好顺着女娃的意思半蹲下来。 终于拍到叶桀的肩膀,女娃哈哈一笑:“走,桀哥,我请你去喝酒!” 两人结伴而行,袖珍小巧的女娃迈着欢快的步伐在火线领路,如枯紧般瘦高的鬼差桀在后方缓步追随,很快便来到一座挺拔入云,富丽堂皇的酒楼外。 酒楼中莺燕成群,载歌载舞,往来食客不但有三阶的牛头马面、四阶的黑白无常,若是能登上高层雅间,还能瞥睹五阶判官的踪影。 “孟姨酒乡?这可是冥府最高档的酒楼,你还挺会选处所的。”望着头顶金光闪耀的牌匾,叶桀惊讶道。 孟姨酒乡中,哪怕只是一壶普通的记忧酒,少说也得一百阳德,一顿下来最少也要花掉上千阳德,来这里喝酒,对于两阶鬼差而言,无疑是十分俭侈的行为。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女娃辛苦地爬上座椅,悬空的小脚离地一尺,叶桀则用细长干枯的手指敲了敲集发檀香的木桌,开口道: “短命孙,你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请我来这高档酒楼,怕不是遇睹什么费事了?” “费事没有,美事倒有一桩。”女娃咧嘴大笑,“不瞒你说,我也是沾了横山大盗的光,将横山大盗杀死的百余游魂送入轮回井后,我身上的阳德曾经突破十万大关,足以进行一次六品转生。打今日起,我便不做鬼差,重入轮回去了。” 闻言,叶桀抱拳祝贺:“仔细算来,距离你魂归冥府,也过了快十年时间。这十年里,若是你省吃俭用,辛勤完成鬼差任务的话,差不多也能攒下十万阳德。六品转生能够保底投胎到安康人家,我便在此提早恭喜你了。” 女娃亦是抱拳回礼:“桀哥,借你吉言。嘿嘿,六品转生不但能投胎到安康人家,更能在出生之际,随机获得一项天赋神通。也不晓得此次转生,我会获得什么样的天赋神通,真盼望我能运气爆棚,抽到一个一品天赋……” 叶桀哑然失笑:“转生可抽到的天赋神通共分九品,虽说抽取几率是随机的,但六品转生念要获得一品天赋,盼望实在渺茫,直接投胎到仙人之家的可能性都比抽到一品天赋来的大,还是祈愿抽到三四品天赋神通来的实在。” “别提了,念起我上一世的遭遇,我就恨得牙痒痒的。” 女娃溘然鼓起嘴,一脸不佩服的模样:“上一世,我好不容易抽到了三品天赋‘冰肌玉骨’,还投胎到了修行世家,结果却在三岁那年父母带着郊游时,让青毛狮子怪捉去吃了。念起这我就来气!那可是三品天赋啊,依靠‘冰肌玉骨’的天赋加持,我起码能在人间修成五阶,甚至更进一步,登临仙人境界……” 说到最后,女娃耸推着脸感喟起来:“如今什么都没了,只盼望我下次转生时,能够抽到个好点的天赋,要是抽到最垃圾的九品天赋,我还不如早在十年前就花一百阳德九品转生算了……” 叶桀微笑摇头,拥有三品天赋的存在,只要踏上修行之路,无不成为一方大能,像短命孙这样三岁就被干掉,只能跑来当鬼差的可以说绝无仅有,这也是她外号的由来。 叶桀正欲开口宽慰几句,却听啪的一声,酒楼侍女将菜单拍在了两人桌前。 “要吃些什么?” 鲨鱼牙,三角眼的厌世侍女盯着两人,几乎把吃完赶紧滚开写在脸上,这种态度能有回头客才怪咧。 “坏了,今天怎么是瓜子当班?” 短命孙挠了挠头,在叶桀耳边悄声道:“孟姨酒乡中,一共有七位侍女长轮换当班,我算准了今天是兰姐当班才来的,却未曾念瓜子在这里。七位侍女长中,就属瓜子态度最为恶劣,偏偏还是侍女中修为最高的那位,足有五阶封仙境,黑白无常睹了她都得绕道,可谓真仙之下无人能敌,弹个指头就能让我们这样的两阶鬼差灰飞烟灭。” 叶桀忍不住吐槽道:“实力这么强还当什么侍女,当判官去啊。” “我还念听兰姐弹一曲琵琶送君行,在转生前讨个好兆头呢,看来是没机遇了。”短命孙感喟起来,“同为酒乡侍女,兰姐的境界没有瓜子那么高,但她对每位食客都笑脸相迎,耐心倾听往来鬼魂的烦恼,一手琵琶玄音,足以引来食客们的举座喝采。” “兰姐病了,你们到底吃还是不吃?”睹短命孙敢拿自己与兰姐相比,瓜子嘴角一推,用眼白瞪着两人。 “让我看看……”女娃拿过菜单翻看起来,“八品记忧酒给我来两壶,再来个魔芋饭。对了,我最讨厌狮子怪了,我要吃红烧狮子头!” 点完菜,待到瓜子离开,叶桀继续谈论起刚才的话题:“短命孙,你有没有念过,你上辈子如此短命,乃是因为你的姓氏太甚凶厉的缘故?” 女娃不解:“此话怎讲?” “数百年前,曾有一位孙姓大能闯入冥府,一人一棒横扫十殿阎罗,镇杀冥狱大帝,篡改生死簿,惹得三界不得平和平静。他顺手在生死簿上的勾绘,也连累了世上全部和他同姓之人,孙姓今后受到天命打压,孙姓之人也受其牵连,多半命数不长。”叶桀指点道。

“我晓得了,你说的,定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女娃眨了眨眼道。 叶桀点头:“既然知晓此事,你可曾埋怨那位大能?若不是他在生死簿上的勾绘,也不至于连累孙姓之人至此。” 女娃听后哈哈大笑:“倒是未曾埋怨,孙家好不容易出一位纵横三界的通天大能,我短命孙当然要沾沾他的光。” 叶桀也不再言,却听女娃话锋一转道: “桀哥,当年多亏了你替我拿到三枚推荐令,我能力顺利当上鬼差,念要从其他鬼差手中拿到推荐令,至少也要做牛做马十年,三枚就是三十年,白白蹉跎岁月。听其他人说,你至少当了一甲子鬼差,怎么样,有没有攒够五品转生所需的一百万阳德?” 睹女娃一脸好奇,叶桀苦笑着摆手:“我如今攒下的阳德,恐怕还不足一万。” “怎么会?”女娃捂嘴惊呼,又像是念起了什么,无奈的瞥了叶桀一眼,“我大白了,你还在做那些亏本生意。” 瓜子将酒拿了过来,叶桀不语。短命孙给叶桀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才开口: “在我认识的鬼差中,其余鬼差都是念着法子克扣索要游魂身上的阳德,只有你会倒贴阳德做亏本生意,帮忙游魂在轮回前完成生前遗愿。” 女娃掰着指头道:“我听到了你刚才和老者灵魂的谈话,七日后,你要带他还阳托梦对吗?就让我来给你算一算,你必要使用缩地成寸的挪移石四次,使用一次必要两十五阳德,四次也就是一百阳德。穿梭冥府大阵的青冥枝两次,共需两百阳德。带他入梦的黄泉水一盏,需三百阳德。维持他灵魂澄净,以免变成恶鬼的护灵符一道,也需三百阳德。你一路尽心尽力护他周全,支一百阳德当待遇不过分吧?加起来都一千阳德了,他拿的出一千阳德吗?” 睹女娃十指摊开,恨不得连脚指头都用上,这才算出最后的结果,叶桀笑了笑:“有一点你算错了,他有一对儿女,我可能必要两盏黄泉水。” 女娃无奈地看着他:“能拿出一千阳德的凡人,都是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善人,他们的魂魄早就被牛头马面那样的三阶鬼差预定了,哪轮得到我们这些两阶鬼差?你果然在做亏本生意。” “话不能这么说。”叶桀微微摇头,“或许对其余鬼差来说,带游魂还阳托梦只是一桩生意。但对于那些即将重入轮回的灵魂而言,那却是他们睹到往昔亲人最后的盼望,又怎么能用阳德的几来衡量?” 女娃将胳膊放在木桌上,用瘦小的手掌撑起圆滚滚的脸庞:“哎……桀哥,我看你就是太善良了。古语有云,不幸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些游魂落到如今下场,皆是他们咎由自取,谁让他们生前不修善果,死后阳德不够呢?鬼差可没法靠做善事获得阳德,帮忙他们只是情分,不帮他们才是天职。你没法帮忙冥府中全部的游魂,奇然候顺其自然,视而不睹,反而对自己更好。” 面临女娃的提醉,叶桀只是洒脱一笑:“也许你说得对,我无法帮忙世上全部孤魂野鬼,但当必要帮忙的人找到我时,我就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女娃凝视着叶桀,半晌无话,忽而嘻嘻一笑,向叶桀举杯道:“说这些干什么?来,桀哥,我敬你一杯。” 叶桀举杯,与她共饮。 将酒杯放下时,却睹侍女瓜子不知何时来到桌前,正用一对死鱼眼盯着两人,一手提着桶香气扑鼻的炒饭,一手端着明光烁亮的银盘,银盘上盛着硕大一个烧至金黄酥嫩,肉香流油的妖兽脑袋。 “你们点的尸香魔芋炒饭和红烧狮子头,菜曾经齐了。”瓜子道。 两人一顿美餐,足足花了一千九百阳德,差不多是两阶鬼差两个月的支入。酒足饭饱后,女娃拍着肚子打了个嗝: “别看孟姨酒乡贵是贵,若是能顿顿在这用餐,我迟早能突破两阶筑魄境,迈入三阶牛马境的层面,到时候我也能成为牛头马面那样的三阶鬼差……” 叶桀同样呼出一口浊气,随着珍贵的食材下肚,他隐隐感到到困扰自己三十年之久的瓶颈紧动了,突破这层瓶颈,他便能晋升为两阶筑魄境中期! 一路相送,与短命孙一同行至怎样桥边,纵使十分不舍,也到了说再睹的时刻。 “就此别过吧,叶桀……对了,我近来发明个不错的苗子,准备让其接替我成为鬼差,那人过几日就会来找你了。”桥下,女娃咬唇噙泪,与叶桀依依惜别,“别记了把你的鬼差令给我,好歹有一千阳德呢。” 睹女娃即将登上怎样桥,还在惦记鬼差令的事情,叶桀忍不住抬起枯枝般细长的手臂,拍了拍女娃的脑袋。 女娃踮起脚,在叶桀掌心处蹭了蹭,又接过一枚刻着“桀”字的漆黑令牌,便蹦蹦跳跳地上了桥。 桥上笼罩着紫红色的幻雾氤氲,似五彩缤纷的梦境,又似火云烧天的晚霞。透过层层浓雾,隐约能睹一位老妪佝偻着背,站在桥中央,静候往生魂灵的到来。 直到短命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雾中,叶桀怀中溘然传来剧烈震动。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张残页。 墨迹飞舞,笔走龙蛇,一串簇新的文字凭空显露在了残页之上。 【生死簿记账:】 【贞不雅十两年冬,持有鬼差桀令牌的灵魂顺利进行六品转生。】 【两阶鬼差支取百分之一领路费。】 【鬼差桀获得了一千阳德。】 冰冷的文字旁,以鲜红的朱砂,绘着女娃眼角含泪,又满怀期望的笑颜。 重新将残页支入怀中,叶桀眺望怎样桥浓雾笼罩的另一端,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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