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您好……我是今天预约的哈伊娜监察……来调查艾华斯·莫里亚蒂先生遇袭一案。” 一位身着蓝白色的制服、看上去大概两十岁上下的年青姑娘，正慌张不安、手足无措的站在一座庄园的大门前，抱着自己的大檐帽。 她棕褐色的卷发在死后束成马尾，鼻梁高挺。湖蓝色的眸子中满是搞砸了什么事的慌张。 “……抱、抱歉，分区监察局一时有监察会议……白皇后区那边今天又发生了一起仓库爆燃事件，现场检测到炎精陈迹，疑似有恶魔学者参与——我念，可能就是前天袭击艾华斯先生的那个通缉犯！” 哈伊娜说着，声音越变越小：“所、所以……” “——所以您就自作主张参与了这场现实上并不要求您参加的监察会议，并迟到了……两个小时零两十三分钟？” 老人严肃而苍老的声音在铁门劈面响起。那是拖着长音的特殊腔调，王都人特有的精灵口音。 他将手中镶嵌着宝石的怀表咔哒一声合上，支回到胸前，严肃的盯着哈伊娜。 站在哈伊娜劈面的，是一位穿戴管家服，又瘦又高的老年精灵。 他脸上的皮肤皱纹会让人联念到树皮，幽绿色的瞳孔比起湖水更接近于狼。 老精灵看上去足有接近两米高，背着手的姿态像是夜间枯木在月光下映出的鬼影。那挺拔如紧、一动不动的脊背，此刻充满了强大的压榨力。 尽管哈伊娜实在是尚未结业的睹习监察，但终究也是以满分通过结业稽核、随时都可以接受女王授勋的正式监察。如今她挂着睹习章，只是因为配给她的狮鹫还在调配的路上。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会这么怕一位管家的。 但眼前的老人不同。 因为这位垂老的精灵管家正是自己的教官。 尽管他遵循古老的约定，从立国之初便久长的侍奉着莫里亚蒂家属，作为一名管家……但与此同时，他更是在八十年前卸任的大监察长。 “——我还以为您会更迟一些，哈伊娜小姐。” 老管家双手背在死后，以那总会带给哈伊娜些许狂妄感的精灵腔说道：“艾华斯少爷前天被恶魔学者袭击，一直昏迷到今天晚上才醉。但听说监察局要来问些问题，他就很合营的主动废弃了去玻璃阶疗养院。只是吃了些药，便拖着衰弱之躯在火炉旁等了您两个小时，而我也在门口等了您两个小时。 “现在天都曾经快黑了，您若再迟一些就不妨干脆迟到明天了；既然都曾经迟到明天了，我念也不急这一个礼拜的休养时间。根据监察局的规矩，签了委任状的案子，立案一周就要给个结果——以哈伊娜小姐满分结业的优秀修养，念必能顺利找到那位恶魔学者。 “既然都曾经将犯人逮捕归案，又为何要为难我家不幸的艾华斯少爷？您不如还是请回吧，肯特先生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肯特是白皇后分区监察局的局长，就算哈伊娜转正也还比她高三级。 若是老管家的语气不是这么阳阳怪气，她现在连忙拔腿就跑，把这费事事丢给上级。但问题是，她现在实在还是个大四的学生。 尽管在学校里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但她究竟还没结业呢。 她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进行辨别，老人这话究竟是仔细在作出这样的提议、亦或只是在讽刺自己。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老人底本不计划这样做，她就直接傻不推几的跑路了，恐怕自己才真是祸到临头了。 “……真的很抱歉。” 于是哈伊娜只能先低头道歉：“我也会向艾华斯先生道歉的。” 无论如何，曾经提早预约了会面时间，却没有事先说一声就迟到了这么久……自己确实是有错在先的。 她看着那阻隔了自己与老人的铁门，思维又开端下意识的飘集。 黑色的镂空大铁门上，只装饰着低调的荆棘纹路……看上去并不像是名门。 事实上，莫里亚蒂传授——也就是此次事件的关系人艾华斯·莫里亚蒂的那位养父也确实称得上是一位低调沉稳、智慧博学的好人。莫里亚蒂传授也正是哈伊娜大学时的教员，背责的科目是星象学、天文学与高等数学。 继承了莫里亚蒂商会，名下拥有三家博物馆，甚至白皇后区唯一的天文馆也是他出资建设的。明明这么有钱，却只是安静在大学里做学问。他甚至还资助了许多孤儿院，支养了许多孤儿，称得上是一位了不起的、充满了善心的大人物。 来时队长还特地叮嘱过她，莫里亚蒂家属不光是有钱、更是有精灵服侍的立国者家属。尽管家主詹姆斯先素性格温和，但还是要多加小心。 按规矩来说，与恶魔事件有关的任何直接参与者在离开性命危险后，都必须第一时间戴着戒律锁押送去当地监察局，接受律长的心灵审查。在确认无辜之后才会送回医院或是疗养院。 这是因为，恶魔仪式中的仪式掌管、仪式参与者、仪式导师与祭品的身份，实在是无法通过“受伤与否”的受益者身份来俭朴区分的。 既然祭品能活下来，就说明仪式大致是失败了——被献祭的祭品虽然未必会死，但为了灭口凡是也会被杀死。因此出现伤者而不是死者时，受伤的那位未必是祭品，也有不小的多是仪式相关者。 但这种规矩，如今却竟是失效了。 肯特局长像是个瞎子一样，完全疏忽了这触手可及的线索。还是这位老管家主动联系了肯特局长，预约了今天的会面，他才仿佛“突然念起”了这件事。并且自己来的时候，监察局连个随行律法师也不给她配，只让自己一个没有狮鹫、没有盔甲也没有剑的睹习监察只身前来。
如此较着的容隐…… 哈伊娜感到，就算这件事真与艾华斯有关，恐怕她也带不走对方。 但也因为这么大阵仗，她反而觉得或许这件事真与对方有关——假如足够明净的话，为什么不肯意接受律法师的审查呢？ ……真好啊。 明明只是被支养的平民孤儿。只是因为运气好，被传授重视并支养。如今就成了监察局动不了的大人物…… 站在门口的哈伊娜怔怔的出着神，有些酸酸的念着。 但就在这时，铁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她愕然间抬起头来，看到老人依然面无表情、却莫名感到仿佛没那么生气了的脸。 老精灵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背着手慢悠悠走了回去。 哈伊娜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让自己跟上。 于是她慌急忙忙将抱在怀中的帽子戴上，急速跟上去。但刚走出几步，才念起来要回头关门。但就在她回过头时，却看到庄园的门自己关上了。 不但如此，甚至有明亮的符文从那平平无奇的铁门内侧亮起。 日光歪斜、晚风稍停。哈伊娜隐隐感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笼罩着这片区域，改变了这座庄园的氛围。 “我也不是念找您的费事，哈伊娜小姐。” 明明老精灵走在自己的前面，但老人那温和了许多的声音却精准的在自己耳边响起：“但与人约定的事，就要顺从。约好的是什么时间就是什么时刻睹面，不用提早、也不要延后。是的，在学校里违背规矩的下场或许没有那么严重，但学校里也同样没有在街边巡逻的狮鹫骑士、没有带着武装骑士定时审查各公司税务账目的律法师——没有您这样可以将可疑分子直接逮捕的监察。 “这个国家的全部人都器重‘规矩’。监察所、律法院、仲裁厅所守护着的，不但是女王陛下的旨意，更是议会所确立的诸多规矩。 “此次我会宽恕您，我也不会跟肯特先生说你的失误——我会说你定时抵达，只是在晓得完事情之后，又留下喝了两杯茶、馋嘴吃了些点心。 “但这是因为艾华斯少爷心善。在您迟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就曾经决定打电话给监察所了。是艾华斯少爷阻遏了我。他说，总要给人机遇……不管要找什么理由，也得先睹个面再说。” 老精灵慢悠悠的说着，走了许久才走到了庄园门口。 下一刻，他的声音低了些许，却仍旧清楚的在哈伊娜耳边响起：“尽管阿瓦隆没有其他国家的所谓‘贵族’，但立国者后裔也同样崇高。没有那两十位立国者的就义，全部人都市死——即使是女王也要尊重立国者后裔。 “我感受到了你真挚的歉意，所以我姑且包涵了你的逾约。但你不妨仔细念念，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挡了什么人的路……正如我所说，这是一场并不必要您参加的监察会议。” 听到这里，哈伊娜便突然怔住了。 这时走到门口的老人优雅的转过身来，向哈伊娜微微躬身：“请跟我来，哈伊娜小姐。少爷曾经等候多时了。” 这时的他，才戴上了管家的面具来驱逐客人。 之前的态度，倒更像是面临不争气学员的教官。 而大脑一片混乱的哈伊娜，跟着老精灵走向了客厅。 脚下柔软地毯的触感让她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念要询问自己是否必要脱鞋——但老精灵淡然自若的态度又让她不甚确定。于是只能怀着忐忑的表情跟在后面，感受着冬日时节骤然温暖的炉火。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让一位老人在冬天的傍晚，站在门口等候了两个小时。 怀着愧疚与羞辱，她却不晓得如何张口。 甚至连带着对艾华斯的疑惑，也在这种忏悔中被冲淡。 于是，她就睹到了那位风评有些浪荡不羁的艾华斯·莫里亚蒂。 他此刻正坐在轮椅上，毛毯盖在自己腿上。 那苍白的衰弱面容毫无血色，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容貌有着与莫里亚蒂传授完全不同的俊美。 他披着纯白色的绒毛睡衣，看上去像是刚洗完澡出来一样。柔顺的白金色头发反射着炉火温暖的光。他正对着炉火安静而专注的读着书，那精美的面容有一种温柔的意向……让她联念到诗人，与家中壁炉中升腾的火。 那美好的绘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绘。哈伊娜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 但就在这时，少年却听到了什么，推着轮椅一并乖巧的转过身来。 而在这时，哈伊娜才注意到他身下坐着轮椅。 ……难道这就是被恶魔学者袭击的代价吗？ 不知从何时开端，她本性的摒弃了“恶魔学者就是艾华斯”的可能。 少年望了过来，深蓝色的瞳孔犹如大海。 “哈伊娜密斯。” 那是给人以矜贵感的清亮声音，是与容貌所相符的华丽声线。 比起那衰弱的面容，他的声音要更具活力一些、并且很有礼貌：“初次睹面，你好。 “——请问，你是来逮捕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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