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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雨音此言一出，赵馨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的好奇之意渐渐集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审阅狐疑之色。
仿佛被赵馨盯的满身不自在，潘雨音的脸上变颜变色，缩在袖中的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搓动着，以此缓解内心的忐忑。
“心病？”赵馨眼光如电，仿佛能洞穿潘雨音的内心，不喜不怒道，“依你之睹，我是在故意装病？”
“民女断无此意！”
潘雨音心惊胆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娇柔的身躯由于内心慌张而抑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民女的意思是公主心中忧虑甚巨，以至郁结难舒，故而久病不愈。”潘雨音诚惶诚恐，急速解释，“再好的药材也只能调理身体，而无法肃除心结。心结不除，抑郁难消，令公主寝食难安，损伤自己的精、气、神。长此以往，非但公主的病情不能好转，反而会……越发繁重。”
不知是被潘雨音的解释说服，还是不忍睹她一副惊恐模样，赵馨眉心伸展，眼光渐渐变的柔和几分，有气无力地下令道：“恕你无罪，起身吧！”
“谢公主！”
潘雨音唯命是从地起身，垂眉低目地偷瞄着若有所思的赵馨，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心病虽无影无形，却比世上任何一种疾症都难治。究其根源，在于患病的人……大都不敢承认，纵使承认也不敢面临。因此，民女刚刚才说药方能否对症，绝非我一厢情愿，而是由公主决定。”
“实在……你说的不错。”沉默良久，内心纠结的赵馨方才缓缓开口，“我确有心结难解，你能一眼看穿我的病根，也确实远胜其他郎中。只可惜，你虽能看出我有心病……却无药可医。”
“民女刚刚说过，心病终须心药医。”潘雨音战战兢兢道，“只要公主敢正视自己的心结，民女定竭尽所能帮你医治。”
面临潘雨音的鼓舞，赵馨却苦涩一笑，缓缓摇头：“你不能医，我也不能说……”
“敢问公主，你的心病能否与……柳大哥有关？”潘雨音鼓足勇气，冒死道出心中揣测。
闻言，赵馨的神情再度一怔，眼中溢满惊诧之色，同时暗藏着一丝防范之意。
“你……”
“既然公主不肯直言相告，索性让民女斗胆揣测一番。”潘雨音屏息凝神，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如我所料不错，公主与柳大哥……本应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可惜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宋蒙和亲令公主不得不远嫁和林，以至良缘破灭，心……死如灰。”
“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馨内心的震惊无语言比，但皮相上却不敢显露出太多异样。她对来历不明的潘雨音心存忌惮，担心自己的诡秘被人窥探，万一传到蒙古人的耳朵里，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断章取义，万一她未来的夫君耿耿于怀，后果的确不堪设念。
心念及此，赵馨看向潘雨音的眼光变的愈发谨慎，沉声道：“你刚刚说自己是寻衣的朋友，可我为何从来没有睹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潘雨音吓的双腿一软，又一次跪倒在地，如实作答：“回公主的话，民女名叫潘雨音，颍川人士，师从‘世界第一神医’桃花婆婆。我是柳大哥在贤王府时结交的朋友，因此公主没睹过我……并不奇异。”
“潘雨音？”
赵馨黛眉微蹙，稍作思量登时恍然大悟，眼中瞬间充满愕然，惊呼道：“你就是潘雨音？”
“难道公主认识我？”潘雨音一愣，心中愈发七上八下。
“不，我只是……对你的名讳有所耳闻。”赵馨心花怒放，语气十分复杂，“潘雨音，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是。”
潘雨音不敢忤逆赵馨的号令，颤颤巍巍地仰起头，眼神飘忽不定，仿佛不敢与赵馨对视。
赵馨缓缓坐直身体，踌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手足无措的潘雨音，忽而又凑到她身前，用手轻轻托起潘雨音的下巴，将她的脸庞轻轻动弹，仿佛要将潘雨音的每一寸肌肤统统看的一清两楚。
惴惴不安的潘雨音一动也不敢动，双眸微微眯起，贝齿轻咬着下唇，任由赵馨毫无所惧地摆弄、审阅着自己。
“潘姑娘天生丽质，性情温润，谈吐不凡，医术精深，不但是一位标致的尤物，更是一位难得的才女。”
说话的功夫，赵馨柔若无骨的玉手突然向下一滑，轻轻握住潘雨音冷汗直流的手，登时令其心头一紧，身体一僵，未等她做出反响反映，赵馨已将其牵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潘姑娘不必慌张，我并无恶意。”赵馨眼神温柔地望着如坐针毡的潘雨音，抚慰道，“我打量你，是念看清楚曾与寻衣拜堂成亲的女子……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佳人？”
“嘶！”
潘雨音曾经猜出赵馨对柳寻衣的感情，故而听她此番言论，不禁脸色一变，本欲起身跪拜，却被赵馨出手拦下。
“不必担心，我……是真心念看看你，绝无怪罪之意。”言至于此，赵馨溘然神情一暗，自嘲道，“更何况，我也没资格怪罪你……”
“公主，我与柳大哥只是冒名夫妻，他是为帮我们潘家度过难关才假装与我成亲。”潘雨音急忙辩解，“实在，柳大哥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你才是他心里最慌张的女人……”
“我晓得。”赵馨凄然一笑，“可如今，我并不盼望自己是他心里最慌张的女人，我与寻衣有缘无份，只盼望他能早日记记我……并且，我们曾经说清楚，将对彼此的感情埋葬心底，永不再提。”
“若是永不再提，公主又岂会抑郁成疾？”同为女人，潘雨音对赵馨的遭遇十分同情，此刻又睹她平易近人，不似念象中那般居高临下的刁蛮公主，心里对她的畏惧渐渐集失，出言也愈发诚挚，“公主可知自己为何久病不愈？”
“为何？”
“因为你不念抵达和林，不念与蒙古和亲，不念自己的一生就此盖棺定论，更不念与柳大哥缘尽，自此分道扬镳。”潘雨音心生怜悯，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民女斗胆揣测，公主的心病滥觞有两，一是对今日的不舍，两是对明日的恐惧。正因如此，你宁肯承受痛苦，宁肯卧床不起，宁肯久病不愈……只念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晚一日启程便晚一日……”
潘雨音此言犹如锋刀白，狠狠戳中赵馨的软肋，令其难掩内心的忧伤，两行清泪无声淌落。
“公主，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此事与柳大哥有关，那你何不向他敞开心扉……”
“不成！”潘雨音话音未落，赵馨突然神情一禀，不容置疑道，“此事万万不成！”
“为什么？”潘雨音费解道，“难道公主担心柳大哥不肯帮你？”
“不！”赵馨苦不堪言，连连摇头，“我是担心他太念帮我，以至好不容易平和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掀起波澜……我宁肯独自承受一切，也不念令寻衣坚定……”
“公主，你真的晓得柳大哥吗？”潘雨音含泪而笑，“柳大哥他……从未坚定过废弃你的决心。他和你一样不盼望对方担心，因此在你面前故作坚强而已。如若不然，我身为局外人又岂能猜出公主的心病？”
“不会的……”赵馨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寻衣不会这么傻……”
“公主自己看！”
潘雨音将心一横，蓦然挽起自己的衣袖，白净细嫩的胳膊上显露出一道紫红色的血痕。
“这是……”
“这是柳大哥听说你有性命之忧后，对我‘严刑逼问’的结果。”潘雨音苦笑道，“我认识柳大哥这么久，从未睹他如此失去理智，更未睹过他发疯似的对一个弱女子不顾一切的‘严刑逼问’。由此足睹，公主在他心中的职位……究竟何等慌张？”
听闻潘雨音的解释，赵馨愣愣地望着她胳膊上的淤痕，久久未发一言。
突然，情难自已的赵馨发出一声呜吐，宛若黄河决堤般掩面而泣，最终她竟不顾矜持地趴在潘雨音的肩头，无所顾惮的失声痛哭。
潘雨音本性善良，哪里能忍耐这般真情流露？一时不由自立，竟与赵馨抱头痛哭起来。
一场酣畅淋漓的嚎啕大哭，让赵馨压抑而繁重的表情得以释放，胸中的憋闷也渐渐缓解许多。
“公主，既然你与柳大哥藕断丝连，为何不……”
“潘姑娘！”赵馨及时打断潘雨音的“怂恿”，哽吐道，“无论是不是心甘情愿，这桩和亲牵连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多到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权自作主张，更无权摆布大局。从宋蒙达成和亲的那一刻起，此事便不再有丝毫退路。要么我一人含羞忍辱，要么大宋江山覆灭，汉人面临亡族灭种之危，换做是你……又会如何抉择？我承认自己对今日不舍，对明日恐惧，可那又如何？这种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应该我做的事……早晚要去做，哪怕抑郁成疾，甚至抑郁而终，我的尸身也会被运到和林，葬在蒙古皇陵内。事已至此，我已不成能回头，也永久回不了头。因此，潘姑娘的好意我十分冲动，但……盼望你不要再坚定我的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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