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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俭朴单的一句回答，仿佛耗尽苏禾毕生的气力。如他这般大公至正的汉子，生平至今从未显露过如今日这般纠结与不安，的确比与人大战一场还要虚脱。
他晓得，自己的回答对忽烈意味着什么？对柳寻衣又意味着什么？
与此同时，苏禾的回答也如一声满怀悲愁的丧钟，响彻在柳寻衣的耳畔，令他心灰意冷，静如泥塑。
这一刻，寡人迥然不同的反响反映和表情，的确可以用精彩绝伦来形容。
忽烈的若有所思、汪德臣的如释重背、赵馨的失魂落魄、潘雨音的颦眉促额，冯天霸、黎海棠、悟禅的垂头沮丧，殷战及汪古部寡勇士的难以置信……
形形色色的心思百态，竟在朗朗天地，惠风和畅的茫茫草原不期而遇，着实令人五味杂陈，不知其味。
果不其然，苏禾和柳寻衣打骨子里是一类人。在家国大义面前，私情永久不成能掩盖国恩。
苏禾的回答即是如此，他明知柳寻衣的心意，可在回答忽烈的质问时非但没有帮他遮掩，反而有意无意地对其稍加抬举。
一句“不遑多让”，将柳寻衣日思夜盼，来之不易的盼望瞬间击溃。
“王爷！”
汪德臣再一次打破寡人的沉思，向眉头紧锁的忽烈建议道：“呼兰固然身手了得，但比起苏禾却是小巫睹大巫。因此，我盼望王爷驳回柳寻衣的提议，不要将军国大事寄盼望于一场小小的商讨。”
面临汪德臣的竭力劝谏，纵使心高气傲的呼兰，此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大名鼎鼎的“漠北第一快刀”，曾以一己之力连挑胡马帮和两十四城的苏禾，令大汗和忽烈争相抬举的草原豪杰，又岂是浪得浮名？
此时，听苏禾亲口说出“不遑多让”四个字，呼兰对眼前这位满身酒气，萎靡不振的汉人不得不抛开成睹，重新认识。
“比武商讨，岂有常胜不败？一场赌局，又岂有稳赚不赔？”冯天霸不顾满身的伤痛，愤愤不平地反驳，“如果呼兰稳赢柳寻衣，我们又岂敢拿大宋一府之地做赌注？正因为呼兰和柳寻衣的输赢眼下没有定论，这场赌局能力成立。苏禾没和柳寻衣较量过，也没和呼兰商讨过，仅凭他一句揣测便认定我们稳赢不输，吓的连比都不敢比，你们蒙古人的胆量……未免太小。”
“你说什么？”
“一个汉人竟敢在漠北嘲笑我们蒙古人，找死不成？”
“你自己刚刚被呼兰打的满地找牙，莫非记了？”
“汉人只会嘴硬，拳头却软的像面团！”
……
冯天霸的挑衅与讥讽，立即招来一寡蒙古勇士的鼓动冲动愤慨，连声讨伐。
“够了！”
面临沸沸扬扬的寡人，沉默许久的忽烈突然开口，瞬间令喧嚣的场面安静下来，寡人纷纷向他投去期许的眼光。
“本王推敲再三，决定今日的商讨……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赵馨、柳寻衣等人无不眼神一暗，心中溢满失望之情。
“但是！”
就在悲不雅沮丧的柳寻衣欲转身下场之际，忽烈的声音再度响起：“本王实在不忍爱妃伤心难得，因此念在她的情面上……可以给你们一次机遇。”
“嘶！”柳寻衣精神一震，谨慎追问，“什么机遇？”
“一次参加‘那达慕’的机遇。”忽烈似笑非笑地说道，“本王准许你们汉人参加今年的‘那达慕’大会。七月十五，本王将钦派勇士与你们连战三场。依照‘那达慕’的规矩，竞赛分为赛马、射箭和摔跤。本王晓得华夏人大都不善骑术，因此为秉公道，决意将三场比试改为拳脚、兵刃和弓箭。至于柳大人和呼兰的较量，待到‘那达慕’再分高下。到时，只要你们能赢两场……”
言至于此，忽烈的语气陡然一滞，令柳寻衣高高悬起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慌张之情，无以复加。
“能赢两场如何？”冯天霸迫不及待地追问。
“只要能赢两场，本王便答理你们的请求，废弃接收大宋的地盘，只支十万石稻米作为云牙镇的补偿。”
“这……”
忽烈的“格外开恩”，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寡人无不心惊胆战，面面相觑。
“但有一个条件。”忽烈话锋一转，又道，“如果你们侥幸替大宋保住一府之地，剩下的十万石稻米……本王等不及你们回到临安后再上奏大宋天子，一来一去不知又要耽误几时日。”
柳寻衣眉头一皱，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
“十车陪嫁可以慢慢等，但十万石稻米……本王自己派人去取。”忽烈将早已烂生于心的说辞，不急不缓地娓娓道出，“今年秋支事后，本王会派‘河西王’按陈率两千兵丁南下兴元，就近取回十万石稻米，不知柳大人意下如何？”
“这……”
“柳大人，你既然晓得本王为何急着接收大宋的地盘，自然也该晓得本王对十万石稻米……同样迫不及待。”忽烈讳莫如深地说道，“如果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理，本王真要疑惑你口中的‘十万石稻米’……究竟是不是一纸空谈？”
“好吧！”柳寻衣推敲再三，认为两千兵丁尚不至于对大宋关防造成要挟，故而将心一横，点头允诺。
“好！”忽烈颇为满意地笑道，“如果你们能在‘那达慕’大会上博得两场，便以大宋使臣的身份写一张‘短条’，利便按陈南下取粮。”
“若真如此，我定飞鸽传书于临安、兴元，让他们提早备好十万石稻米候在秦淮南麓，利便河西王取用。”
“如此甚好！”
经过一场场算计博弈，柳寻衣和忽烈终于达成一致，彼此妥协。
然而，相比于汪德臣等人的‘惊’、柳寻衣等人的‘喜’，此刻表情最为复杂纠结的，莫过于惊喜交加，百感交集的赵馨。
今日之事有目共睹，忽烈能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全仗他对赵馨的宠爱与疼惜。
“王爷大恩，赵馨……无以为报！”
赵馨自幼知书达理，值此关键时刻，她虽心乱如丝，却仍不敢失了礼数？于是盈盈起身，朝忽烈叩行大礼。
“爱妃，快快请起！”
一睹赵馨叩首，忽烈再也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响反映，赶忙上前将赵馨搀扶起来，柔声道：“本王一诺千金，答理你的事绝不会反悔。爱妃，这一次本王为你连大汗的心意都不顾，应该算得上……仁至义尽吧？”
“王爷，我……”不知是出于感恩，还是出于冲动，赵馨竟颠三倒四，不知所言。
“至于结果究竟能不能如偿所愿，则要看柳大人他们的本事。”忽烈轻揽着赵馨的柳腰，转而环顾寡人，朗声道，“除此之外，本王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请王爷示下！”
“那达慕大会召开之日，即是本王与爱妃举行大礼之时。”忽烈神清气爽，大义凛然，“既是两国和亲，便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如今，人家的公主万里迢迢来到草原，本王又岂能一拖再拖？”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未等赵馨面露发急，汪德臣等一寡蒙古人已纷纷围上前来，一个个热忱洋溢，笑容满面，抢先恐后地向两人连声道喜。
虽然早知结果如此，但突然听到这则消息，潘雨音、冯天霸、黎海棠、悟禅仍难掩苦涩之意。
他们的苦涩一是为赵馨的命运今后灰尘落定，两是为柳寻衣的感情自此灰飞烟灭。
再看柳寻衣，刚刚沉溺在欣喜之中尚未理清思绪，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其心头一颤，一切喜悦瞬间消失殆尽。
大喜大悲的他，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竟溘然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柳寻衣愣愣地望着被忽烈揽在怀中，心死如灰仍强颜欢笑地接受寡人恭贺的赵馨，早已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心仿佛瞬间化为齑粉，随风飘荡于茫茫草原，熔化于阳天碧日，消失于无尽空虚。
一刹那，哀莫大于心死。
对他而言，什么家国大义，碧血丹青？什么富贵荣华、富贵荣华？一切如梦幻泡影，飘渺虚妄。一个人一旦失去最可贵的东西，剩下的一切……仿佛都不再慌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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