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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衣，休要犯糊涂……”
“糊涂的不是小弟，而是大哥！”
望着严辞正色的苏禾，柳寻衣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紧开料桶的同时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幕，不但令近在咫尺的苏禾大吃一惊，同时令院外不雅望的洵溱等人瞠目而视。
“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一脸发急的苏禾急速去搀柳寻衣，可柳寻衣却十分顽强，任苏禾苦苦相劝，他却迟迟不肯起身。
“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若不是因为我，大哥何故沦落至此？”柳寻衣羞愧道，“今日看睹大哥……小弟五内俱焚，肉痛如绞。”
“寻衣，此事与你无关……”
“岂能与我无关？”柳寻衣紧紧攥住苏禾的胳膊，冲动道，“那达慕之后，我去草原酒馆睹过赛罕和巴音，他们已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原来……我们那天喝的酒，早已被赛罕投下蒙汗药。原来……大哥早已支配好一切。依照草原的规矩，兄弟较量一旦平手，则‘兄让弟胜’。虽然大哥从未明言，但你故意在比武前与我结拜，我念……用意大抵如此。”
“这……”
被柳寻衣揭穿自己的心思，苏禾的眼神变得愈发纠结。
“先有‘蒙汗药’、后有‘拜安达’，再加上赛罕、巴音暗中相助，小弟与大哥这场比武……从一开端就有失公允。”
“一切只是巧合，我并没有让你，你也不必自责。”苏禾摒弃杂念，大义凛然道，“我和你比武靠的是真才实学，我与你结拜凭的是豪杰相惜，一切皆出自苏某的真心实意，断无半点弄虚作假，更无故意谦让之说。更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
“如果‘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哥又何必跑到冰天雪地自讨苦吃？”
“断无此事……”
“罢了！无论大哥因何而来，小弟都要奉陪到底！”柳寻衣决然决然地推开苏禾，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哥走我就走，如果大哥留下喂马，小弟也留下喂马。”
“寻衣，休要意气用事……”
“如果大哥执意不肯，小弟就跪死在这里。”
“大宋朝廷和华夏武林上下勾结，害得你失去一切，险象环生。如今，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理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岂能留在这里虚延岁月？”
“为何大哥可以苟全性命，小弟就不能虚延岁月？”柳寻衣不答反问，“大哥常说‘大丈夫顶天立地’，如今畏缩不前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先起来……”
“不！大哥不同意就是不肯包涵我，小弟有何面目面临世界人？”
“这……”
柳寻衣的再三坚持令苏禾心神不宁，踌躇半晌，方才别有深意地问道：“寻衣，你真的甘心留在这里陪我喂马？”
“义不容辞！”
“如果你真的甘心，那……留下吧！”
“好！”柳寻衣欣然允诺，“我早已寡叛亲离，无家可归。难得大哥肯支留我，小弟感激不尽。”
苏禾若有似无地点点头，话里有话地提醉道：“寻衣，这里的生活枯燥无味，你可不要后悔。”
“大哥肯为小弟自毁出息，小弟又岂能背约弃义？”柳寻衣言辞笃定，字字铿锵，“念当初，我们对天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是一句儿戏？”
“说得好！”
苏禾扬眉奋髯，拍手称赞，俯身将柳寻衣搀扶起来，两人相视大笑，立时豪气干云。
“苏某已有数月滴酒未沾，今日与兄弟相逢乃天大的喜事，说什么也要痛饮一场。”
“我晓得大哥无酒不欢，因此今日来时特意准备几坛好酒，待我取来。”
言罢，柳寻衣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兴致勃勃地朝院外走去。
“柳大哥，怎么样？”
“我要留在这里陪大哥一起喂马。”面临满眼等待的寡人，柳寻衣直言不讳，“日后再慢慢帮大哥解开心结。”
“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胆战。不同的是，苏日格惊诧之余，更多的是钦佩和冲动。反不雅洵溱、阿保鲁等人，却是面露慌乱，顾虑重重。
“自从苏禾来到马场，整天失魂落魄，从未像今日这般利落索性。”苏日格率先打破沉默，“你可以留下陪他，其他的事本将替你支配。”
“多谢将军……”
“不可！”
未等柳寻衣道谢，苦衷重重的洵溱突然开口，并于寡目睽睽之下将他拽到一旁寂静处。
“洵溱，你……”
“苏禾可以不走，但你不能留下！”洵溱沉声道，“别记记你答理我的事，如果你敢朝三暮四，我马上杀了你。”
“洵溱，我大白你的意思。”柳寻衣晓得洵溱只是一时气愤，而非故意要挟，因此也不生气，反而满怀歉意地朝她诚然一笑，解释道，“大哥与我是结义兄弟，我两人曾对天立誓荣辱与共，福祸相依。如今，他因我而失时落势，郁结难舒，我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不雅。”
“你不能对苏禾的兄弟情义袖手旁不雅，难道可以对我的救命之恩、对少秦王的抬举之情置之不理？”洵溱嗔怒道，“我千辛万苦将你从临安救出来，化尽心血保住你的性命，千方百计帮你寻找苏禾的下落，难道……是为今日这般终局？”
“巨细姐息怒！”睹洵溱不依不饶地兴师问罪，自知理亏的柳寻衣讪讪一笑，急速拱手赔礼，“你的恩情我没齿难记，但大哥的恩德我也不敢置若罔闻。常言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如果今天在这里喂马的人是你，我同样不会睹死不救……”
“柳寻衣，我在和你谈论正事，你休要顾摆布而言他！”
洵溱美目一瞪，严词训斥。然而，她在柳寻衣面前无论如何都端不起“巨细姐”的架子，更施展不出在阿保鲁、萧阳这些人面前的威严。
对柳寻衣而言，他打心眼里对洵溱没有畏惧。因此，睹气急败坏的洵溱脸色涨红，贝齿紧咬下唇的愤懑模样，他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此念一出，柳寻衣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岂能认为洵溱这般狡猾的女人可爱？
虽然心里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绝不能小觑洵溱，必须对其抱以忌惮，但他的双脚却不受控制地朝洵溱步步逼近，并抢在猝不及防的洵溱闪避前，先一步出手扶住她的香肩。
与其说“扶住”，不如说“按住”。只不过，柳寻衣的力道拿捏的恰到利益，令她动弹不得，却并未感到疼痛。
“柳寻衣，你……你念干什么？”
听到洵溱的责问，神思模糊的柳寻衣翻然醉悟，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精美容颜，嗅着她身上集发出的淡淡幽香，意乱情迷的柳寻衣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是啊！我在干什么？我究竟在干什么？”
这一刻，柳寻衣多念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可他的双手、双脚却底子不听使唤，仿佛洵溱的身上具有一股无影无形却又难以抗拒的魔力，深深吸引着柳寻衣，令其情难自已，呆若木鸡。
“真是混账！”柳寻衣皮相上安静如水，可心里却对自己破口大骂，“柳寻衣啊柳寻衣，你究竟在念什么？难道……馨儿的离开让你神智错乱，变得心术不正？还是……你身上流着洵溱的血，因此对她倍感亲热……”
“登徒子！”
“嘶……”
睹柳寻衣一言不发，只是“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洵溱的心里七上八下，满身不自在。故而脸色一沉，娇喝一声，抬脚朝柳寻衣的小腿狠狠一踢，登时将心猿意马的柳寻衣拽回现实，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并下意识地紧开双手。
“你踢我作甚？”
“你说呢？”洵溱冷哼一声，“你刚刚……为何盯着我发呆？”
“我只是……”柳寻衣方寸大乱，赶忙找借口搪塞，“只是在念如何能力说服你……”
“不成能！‘西律武宗’不是儿戏，袁孝他们冒着生死之虞在华夏替你‘开疆扩土’，你身为‘副宗主’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实在，大哥只是一时念不开。给我一点时间，我必然能劝他离开漠河马场。”柳寻衣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大哥必然对我万分失落。如此一来，他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必然疑惑更甚。”
“依你所言，你答理留下只是权宜之计，而非真心？”洵溱柳眉一挑，讳莫如深地笑道，“真念不到，一向大公至正的柳寻衣竟也学的如此狡诈。”
“这不是狡诈，而是以退为进、是顺势而为，是……一种盘算。”柳寻衣眼神一暗，呢喃道，“曾经的我不懂盘算，自夸心口相一，必能以心换心，从而无往晦气，达成所愿。可事实证明……世人皆有私心，并且人心在无时无刻地千变万化。如果不知变通，一味天真……结果只会像我一样落得身败名裂，无处容身。”
“苏禾对你可是赤诚相待，你这样‘算计’他……难道不会意痛？”
面临洵溱的揶揄，柳寻衣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声音哆嗦地答道：“岂止肉痛，的确痛不欲生！但……我本意善良，自认问心无愧，堂堂‘漠北第一快刀’绝不能沦为马夫。因此，只要能帮大哥重拾信心，就算让我做一次‘心机小人’又有何妨？”
望着神情黯淡，语气落寞的柳寻衣，洵溱晓得他的“盘算”用的极不情愿，甚至万分自责。
但与此同时，洵溱也察觉到一些“不同”。仿佛……从今日的柳寻衣身上，她隐约看到一丝往日的洛天瑾的影子。
既是融入血脉的睿智，亦是深刻骨髓的……狡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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