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两章流放“俭哥儿，方才贾芸寻你说事儿，你且去忙着吧，我与秋芳说些体己话儿。” 李惟俭心忖，大姐姐怕是要趁机敲打、点拨傅秋芳了，因是便起身道：“好，那我过去瞧瞧。” 他起身去了，李纨便扯着傅秋芳落座，道：“你也坐，咱们年龄差不多，倒是正好能说在一处去。” “是。”傅秋芳应声落座。 李纨瞧着其脸色便道：“俭哥儿是个有能为的，不说秋闱，单是那水务，念来伱也知晓。” 前些时日傅试一门心忖量将傅秋芳嫁与李惟俭，那水务公司的事儿自然每日家提及来没完，傅秋芳知之甚详。 李纨道：“我自小儿瞧着俭哥儿长起来的，十年前大疫，三叔这一房就只余下俭哥儿一个。他素日里瞧着性子沉稳，实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孩子气一回。” 还有这种事？傅秋芳只觉李惟俭瞧着，面上挂着的从来都是了然于胸、万事都在其掌握的笑容，他还会孩子气？ 李纨继续道：“他养在我跟前儿足足一年，直到我出嫁。我与俭哥儿的情谊，亲姐弟也不过如此了。后来他随着我父母远去金陵，也不知怎么念的，只两个月便偷跑出去，去了那茅山要学修道，说是要做神仙呢。” 傅秋芳媚丝眼中满是讶然。李惟俭？要去做神仙？ 李纨咯咯笑了两声，这才道：“荒废了两年，许是念着做不成神仙，这才又跑了回来，安心读书。” 傅秋芳不禁莞尔，说道：“不念老爷也有这般童趣。” “可说是呢。”李纨道：“他这人啊，素日里瞧着万事不在意，也不知心中思忖着什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吓人一跳。他瞧着有城府，实则下月初六过了，也不过十四、五，是以秋芳平素要多担待些。” “姑奶奶言重了，这些时日都是老爷担待着我呢。” 李纨笑道：“互相担待、帮衬着，这才是过日子。我瞧着秋芳心思正，不会学那些媚惑子念那些有的没的，也须得看顾着俭哥儿，莫要让他胡闹。” “是。” “再有，他到底年龄还小，床笫之事，还是莫要贪多为妙。” 那标致的脸儿上顿时晕红一片，傅秋芳嗫嚅着不知如何言说。到底还是姑娘家啊，这叫她如何答话？ 李纨瞧在眼中，方才瞧其身形，大抵便是姑娘家，如今倒是确凿无疑了。李纨心中舒了口气，就怕李惟俭学了亡夫贾珠，一朝得势，今后缱绻床笫，将好生生的身子骨败坏了，随即一场风寒便一命呜呼。 李纨瞧着傅秋芳是个心平分明的，当下有些话便不用再多说，因是转而说了些李惟俭的人脉，又说了些童年趣事，足足将近一个时辰，待李惟俭回返，李纨这才起身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待下回再来，我总要给秋芳添些头面儿。” 傅秋芳婉言推拒不得，只好受了，随即起身送行。 李惟俭与李纨朝外走，临到仪门前，李纨悄然扯住李惟俭，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般仓促，总要给个说法儿。你留下，待会子就说是我一时起意。” 李惟俭便笑道：“多谢大姐姐。” 李纨剜了其一眼，停步看向死后的傅秋芳，说道：“这般好的姑娘家，俭哥儿可要好生顾惜。”又推过傅秋芳道：“来日若受了委屈，尽管与我说了，我与你做主。俭哥儿再如何能为，我的话总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傅秋芳应下，李纨这才领着两个丫鬟出门儿乘上了马车。 目送大姐姐远去，李惟俭转身便睹傅秋芳嗔怪地瞧着自己。 他便笑道：“恼了？” 傅秋芳道：“姑奶奶一时要来，念来老爷也拦不住，妾身有何恼的？” “哈，这却跟大姐姐无关，都是我的主张。” 李惟俭探手牵了傅秋芳的手，便觉那微凉的手儿一颤。他不管不顾牵了，朝着内宅行去，说道：“你我虽结缘，却相处时日太短，来日便是枕边人，总要仔细不雅量你的性情，如此方才好施为？” 傅秋芳忍着心中羞怯，问道：“老爷都念了甚地施为？” “那就要看你了。” 傅秋芳思忖道：“倘若我心中藏着奸呢？” 李惟俭脱口道：“那我便当你是以色娱人之流。”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不过是一玩物，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履。傅秋芳心下略动，又问：“那如今呢？” “信重有加。”不待傅秋芳问如何信重，李惟俭便道：“来日我总要娶妻，混迹官场，须得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帮衬着。我知你品性，若不肯在其跟前儿受气，那就搬去香山别院，在那儿你说了算。 回头儿我再置办一些产业交与你打理，如此也免了你后顾之忧。” 傅秋芳只道：“到时再看吧。若妾身实在遭受不住，还望老爷莫要记了今日之言。” “我说话向来作数。” 念夏这会子总算有了些眼色，睹两人牵了手儿，便红着脸躲在外间守着。李惟俭与傅秋芳入得厢房里，挨着落座，那牵着的手儿始终未曾紧开。 许是她心下坐立不安，手心儿里斯须便沁出了细密汗珠，握着略有些滑腻温凉。李惟俭略略把玩，口中却说着正经话儿：“你兄长那案子这几日便会判了。你不好抛头露面，若要密查消息，便打发贾芸去。回头儿得了准信儿，我与你一道儿去送行。” 傅秋芳长出了口气，道：“我兄长……果然能免死？” “让贾芸定两份报纸，你每日不雅量着，约莫三五日必有结果。” 傅秋芳颔首应下，思忖了一阵，瞥睹那锦盒，说道：“老爷此番……实在太甚破费了。若来日再有姑娘进门，不好以此为定例。” 李惟俭就笑着道：“不过几千两银子，值当什么？再说这本就是我送你的。” 傅秋芳一双媚丝眼略略抬起，对上那双清亮眸子，又紧忙垂下。心下却知，那三十三件儿头面儿，代表着他对自己的重视。 这般思忖着，那身为妾室的隐隐不甘，也逐渐淡然起来。 傅秋芳就道：“眼看晌午，老爷留在这儿吃吧。” “好。” ……………………………………………………
厥后不过两日，每日家贾芸来当值，总会捎带来几份报纸。 每次傅秋芳都市仔细瞧了，一则扫听傅试那案子，两则为解闷儿。第两日李惟俭又来了一遭，送了一架瑶琴，以及一箱笼的书本。那书册包罗万象，既有话本、游记、诗词，也有太史公所著史记。 比之先前那三十三件儿头面儿，傅秋芳倒是爱煞了这书册。每日得闲，便会捧着书卷研读。 如此又过一日，她便从报纸上瞧睹了傅试的消息。 贪赃、失职，追夺出身文字，仗八10、流配琼州府。 傅秋芳看罢先是舒了口气，跟着黯然神伤。父母早逝，身边儿不过就这么一个兄长，还今后天各一方，此生只怕再难以相睹。 怎样她身为女子，能做的已然做了，再帮不上旁的。 傅秋芳旋即寻了贾芸，请其去刑部扫听一番，傅试何日发配。 贾芸好歹也是贾家子弟，去刑部扫听一番，不久就得了准信儿。说正赶上一批人犯南下，傅试流配之日便定在两日后。 傅秋芳心中慌乱了一阵，自箱底找出李惟俭赠的银票，又请贾芸兑了一些集碎银两，念着来日路上给傅试花用。 又念着傅试爱吃的几个菜肴，紧忙打发了丫鬟去采买。李惟俭自然也得了信儿，这天过来陪着傅秋芳待了半日。 安慰的话李惟俭未曾说，傅秋芳心下什么都知晓，说得再多也改不了其心境。李惟俭能做的只是陪伴。吃过晚饭，临入夜，李惟俭这才回返。 隔天到了启程这日，傅秋芳昨儿便与李惟俭说了，只她一人送行就好，免得傅试睹了李惟俭又生出旁的心思来。 李惟俭暗昧应了，傅秋芳还当他是答理了。不念这一天一早李惟俭便寻了过来。 傅秋芳面上嗔怪，说道：“不是说了我自己就好吗？” 李惟俭就笑道：“你自己出行不便，我就是送你过去，待会子不下车就是了。” 有丁家兄弟随在摆布，哪里就不便了？傅秋芳瞥睹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下略略熨帖，晓得李惟俭只是念过来陪着她。 因是傅秋芳道：“老爷可说准了，到时可莫要节外生枝。” 李惟俭笑着应下，而行并肩而行，出仪门、大门，李惟俭先行跳上马车，回身朝着傅秋芳伸出了手。 傅秋芳略略犹豫，到底伸出手来，与那修长温润的手握住，随即被轻轻一带便上了马车。 进得车厢里，两人并排落座。车辚辚，吴海平赶着马车朝城外行去。 傅秋芳思忖着道：“老爷，往后在外人面前……不好……这般亲昵。” 李惟俭探手便捉了她的手儿，捧在手心里道：“晓得了。” 傅秋芳顿时气结。晓得了，却不念改。有心规劝一两，可不知为何，被那修长温润的手握着，这心下便略略安稳起来。 偷眼打量，睹李惟俭只是靠坐了，眼光一直瞥向窗外。手上动作也不睹欲念，好似真的只是在宽慰自己。傅秋芳便不再多说，只任凭左手被他握着。 一路出内城、过外城，两辆马车逶迤而行，转眼停下，吴海平回首说道：“公子，到了。” 发怔的傅秋芳惊醉，李惟俭略略用力握了握那白嫩的手儿，随即紧开，温声道：“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嗯。” 傅秋芳应了声，旋即下了马车。后头一辆马车里，念夏、怜秋两个丫鬟将食盒提下，怜秋先行去到路边亭中扫出一块干净处所，放置了小桌，又将酒菜铺展。 傅秋芳一身月白襦裙娉婷行至凉亭里，随即朝着城门偏向翘首而盼。过得半晌，自城门偏向行出一列戴枷囚徒来。 不用傅秋芳出迎，丁如峰迎将上去，与两名官差言语几声，悄然塞了一枚碎银。那官差掂量了下，约莫两两出头，立即朗声道：“且到亭中歇息一阵，一炷香后启程。” 两名官差给几个人犯解了枷板，傅秋芳这才迎出亭来：“哥哥！” 蔫头耷脑的傅试听得生悉声音，猛然抬起头来，便睹傅秋芳俏立身前。 “秋芳？”傅试扫量一眼，随即眼光越过傅秋芳，朝亭子里不雅量。口中问道：“你嫂子呢？” 傅秋芳到底红了眼圈儿，闻言只是闷声摇了摇头。 傅试顿时事与愿违，感喟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好妹子，难为你来为我送行。” “哥哥，我置备了一些酒菜，你快用一些吧。” 傅试吐了口吐沫，点了下头，旋即快步进到亭子里。睹桌案上都是他爱吃的菜肴，顿时也顾不得地上尘土，径直盘腿落座了，抄起碗筷便大快朵颐。 他起先还狼吞虎吐，继而越吃越慢，任凭菜肴含在口中，端着碗忽而哭将起来。 “妹妹，哥哥我冤啊！那银钱大头都被——” “咳咳！” 一声咳嗽传来，傅试扭头便睹两名官差正神色不善地瞧着他。到嘴边的话生生吐下去，傅试苍茫了一阵，继而一声感喟。也沉默着吃了一会子，傅试这才留意到傅秋芳虽穿戴一如往常，可身边儿竟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丫鬟。 他惯于谋求，略略思忖便大抵明了内情，因是忽而抬高声音道：“你……搭上哪一家了？” “荣国府？李惟俭？严奉桢？我如今不求官复原职，只求脱罪，好妹妹，你好生伺候贵人，得了机遇定要救我一救啊。” 傅秋芳感喟道：“哪儿来的贵人？不过一乡下土财主罢了。” “这——” “哥哥耽误我到如今，又有哪家会瞧上我这年纪的？”傅秋芳说话间自袖笼里抽出几张银票来，道：“这些银钱是我凑的，哥哥留着往后花用。待会子我再让人打点了官差，免得哥哥路上吃苦。” 傅试接过银票，心中不是滋味。偏在此时，傅试忽而瞥睹了吴海平，略略蹙眉随即恍然。 “舛讹！定是李惟俭！好啊，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便睹傅试丢下碗筷，连滚带爬朝着马车奔去，边跑便嚷：“李公子，李公子！救我一救啊，我妹妹不能白跟了你一场啊！” 月初求点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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