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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暗含机锋(1 / 1)

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两百三十八章暗含机锋“两嫂子留步,我去寻大老爷说会子话儿。” 李惟俭撇下王熙凤出得仪门而去,独留下王熙凤杵在原地蹙眉思忖。前头平儿礼送李惟俭出了内仪门,返身回来眼睹王熙凤还在出神,禁不住道:“俭四爷方才说了什么,惹得奶奶失魂落魄的?” 王熙凤回过神来,忽而计上心头,感喟一声说道:“便是前日尤老安人所推的股子。” “股子?” “俭兄弟说,山西地远,所产煤炭只能内销,运到京师只怕都抵不过运费。那山西煤矿的股子,只怕欠妥帖。”顿了顿,又道:“诶?前儿姨太太是不是买了三千两的?回头儿得空你跟宝姑娘言语一嘴,实在不可,趁着还没戳破赶紧脱手,免得来日砸在手里成了废纸一张。” 平儿不知王熙凤心思,唬了一跳,说道:“无怪尤老安人这般卖力,只怕卖出股子来,人家必给分润。” “可不就是?” 当下平儿推着轮椅,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 荣庆堂后楼。 卫菅毓一路随行,眼睹黛玉与香菱上了楼,便道:“我这会子有些疲乏,姑娘自去教香菱作诗就是了,待晚宴我再来寻姑娘。” “姑姑快去歇歇吧。”黛玉又打发紫鹃伺候着卫菅毓小憩,这才与香菱对视一眼,彼此噙了笑意上了楼。 此时正值正月里,熏笼里燃着苏合香,香菱嗅睹,脱口便问:“四爷还托我问呢,姑娘近来歇息可好?” 黛玉落座便笑道:“倒是比往常强了不少,三两日的,也能一觉睡到天亮呢。” 雪雁沏来茶水,提着茶壶顿足嗔道:“姑娘就是心思多,奇然夜里梦睹老爷,便会哭醉。”忽而莞尔一笑:“奇然又会——” “偏你多嘴,我口渴了,快倒茶来。” 奇然又会怎样?莫不是会念叨四爷的名字? 香菱笑了下,与黛玉相对而坐,也不揭破,只是静心打开累赘,内中除了诗册,另有一扁盒,她先行摆在桌案上,说道:“杏和堂的人参养荣丸,四爷怕姑娘一时断了,便多送了些。” 内中足足三十丸,算是一个月的量,黛玉心下熨帖,嘴上却道:“这药丸老太太跟两嫂子都念着的,也未曾断了。” “那姑娘就备着,以防万一。”笑吟吟说过,香菱又抽出纸笺来。黛玉本道是李惟俭所做诗词,不料瞥了一眼,却是一张食谱。 香菱就道:“先前那些食谱,怕是姑娘也吃的腻了,四爷寻思一番,又拟了三十几样。姑娘串换着吃,每日也换换口味儿。” 黛玉便笑道:“老太太昨儿还说我比往常能吃了,再这般下去岂不是成了猪?” 雪雁斟了茶水道:“上好的碧梗米姑娘不过吃一碗,我与紫鹃都能吃两碗呢,哪儿就多了?下回宝两爷再打趣,瞧我不凶他!” 黛玉笑着乜斜道:“你啊,也就是嘴上说说。宝两哥可是荣国府的心尖子,谁敢凶他?” 雪雁忽而奇异一笑,说道:“莫说没人敢凶宝两爷,今儿我可是听宝两爷房里的媚人说了,如今袭人说往东,宝两爷绝不敢往西呢。不信姑娘就去瞧瞧,素日里两爷最不耐烦读书,如今也能装模作样的读上半日。” 黛玉闻言略略蹙眉,宝玉身旁的袭人颇有心机,极不为其所喜。转念又念,摆布都是旁人的事儿,又与她何干? 却不知袭人回家一趟,因着花家为其筹措姻缘,很是跟家中吵了嘴。回来后愈发惦记那姨娘的位置,便一点点试探宝玉心中哪处柔软。待摸清了宝玉脾性,便趁机让宝玉应下三件事。 一则不成死啊活的再胡乱说嘴,两则总要装模作样读些书,三则再不许宝玉吃丫鬟唇上胭脂。 宝玉无一不应,生怕袭人弃他而去。后来一两日还能装装模样,待过了两日便不耐烦了。虽不再乱说,也不吃胭脂了,却怎么也读不进书去。 袭人一心念着让宝玉长进些,来日也好在王夫人面前邀功,总要将这姨娘的位置坐稳了才是。不料遇上宝玉这般性情的,嘴上应的好好的,却转头就记。如今袭人正气恼着,揣摩着如何再拾掇宝玉一回。 黛玉不知内情,只笑道:“小嫂子说的话儿,宝两哥自是听的。你这般说,莫非也念做我小嫂子?” 雪雁顿时气急:“姑娘又打趣我!” 雪雁噘嘴退下,黛玉便与香菱掩口而笑。跟着就睹香菱又从累赘里掏出一物,本道是琉璃彩绘,却睹那彩绘好似会动。 一旁的雪雁也偷眼看过来,便睹那物件儿好似一面镜子般,内中是蓝、白、金三色流沙,洲边以膠乳封住,香菱翻转过来,不多时那流沙便缓缓铺展成雪域高原的模样。 香菱便笑道:“四爷这些时日一直在军备院忙活着,偷空做了个小物件儿,怕姑娘闷,便送与姑娘解闷儿。” 黛玉顿时欣喜不已,亲自下手翻转了,眼看着流沙铺展成另一幅绘,说道:“我每日与姊妹耍顽,闲时读书、抚琴,也不闷的。你回头儿与俭四哥说,我知他每日不得闲,也不用怎么念着我。” 香菱便打趣道:“这话儿啊,还是留着姑娘与俭四爷说吧。” 黛玉眉眼弯弯,心下温润,又睹香菱面带揶揄之色,便板起脸来扮做师父模样,说道:“上次留与你的课业可曾做了?倘若偷懒,我可是要打手板的。” …………………………………………………… 临近申时,李惟俭与大老爷一路笑语晏晏而来,荣庆堂里设了几桌家宴,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李惟俭如今职位不同,同桌的有贾赦、贾政、贾琏,他虽时时留意屏风后的黛玉与迎春,怎样却不得空窥睹娇颜。待到夜里,酒宴集去,李惟俭这才带着香菱回返自家。 马车辚辚而行,香菱一边为饮了酒的李惟俭揉捏太阳穴,一边说道:“四爷,方才与司棋说了会子话儿,司棋说先前老太太蠲了两十两银子与宝姑娘做生日呢。” 李惟俭笑着撇撇嘴,贾母这是纯纯恶心人呢。不说宝玉、黛玉,便是三春过生儿,都是酒戏齐全,怎么也要百两银子。到了宝钗这里就成了两十两,不过是点拨薛姨妈与宝钗,言外之意宝钗都及笄了,也该搬出去寻个人家嫁了,哪儿能还留在府中? “她还说什么了?” 香菱就道:“还说近来宝两爷多寻宝姑娘耍顽,也不知谁传播出来的,说是宝姑娘金项圈上的吉祥话与宝两爷玉上的正好对应,婆子们暗里里嚼舌,都说是金玉良缘呢。” 李惟俭乐了,无怪贾母这会子恶心人,敢情还有这么一出啊。过几日宝钗庆生,又是一番针锋相对、暗中交锋,本道此番会错过,却因着湘云之故得以亲眼目睹。那剧中情形早就记不清了,此番倒是能温故知新。 李惟俭挪动脑袋,靠在两团萤柔间,惹得香菱霞飞双颊,又说了黛玉情形,此间便不再赘言。 待转过天来,一早儿用过早饭,薛姨妈便来寻王夫人商议对策。贾母此举连司棋都瞧得分明,这姊妹两人又如何不知? 怎样贾母辈分高,此时孝道大过天,姊妹俩半点法子也无。错非奔着金玉良缘,又眼睹王夫人先前点了头,薛姨妈真念立即搬走。 正说着话儿,忽而丫鬟报,说是宝钗来了。 斯须光景宝钗便转了进来,与王夫人、薛姨妈睹过礼,薛姨妈就道:“不是说随后就来吗?怎地耽放了这般久?” 宝钗安静坐了,思忖道:“方才撞睹平儿姐姐,扯着我说了一通话。” 薛姨妈问:“说的什么?” 宝姐姐道:“说是尤老安人所推的山西煤矿股子,只怕是伐鼓传花。最后落在谁手里,只怕便要砸在手里。劝我与妈妈趁着还值钱,赶紧脱手。” 薛姨妈讶然道:“怎么会?昨儿你哥哥还说,那股子又涨了一分银子,如今都一两四分了,还嚷嚷着赶紧多买些呢。” 宝钗便道:“先前我便有些疑惑,这才拦着哥哥不让多买,如今念来,不过是老鼠会罢了。” “老鼠会?”王夫人不知这等江湖骗术。 宝姐姐便解释道:“宋时巴蜀用铁钱,忽一日有江南商贾来城中,张贴告示愿以一枚铜钱兑四枚铁钱,蜀人以为此人犯蠢,立即簇拥而至。当日商贾支铁钱千串,过几日又贴告示,将价钱抬到一枚铜钱兑三枚铁钱。 此人如此兑换,行市中铁钱应声而涨,寻常一贯铜钱能兑五贯铁钱,如今只能兑四贯。凡此种种,商贾将铁钱推到与铜钱普通,暗里悄然将所支铁钱尽数兑成铜钱,转天携款而走,大赚一笔。城中公民,不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此等行径,便是老鼠会。” 听得此言,薛姨妈与王夫人方才恍然。那王夫人面上不显,薛姨妈却极为得意。这便是她的宝钗,寻常女人谁人比得上? 却不知王夫人暗中腹诽,薛家果然是商贾之家,这等商贾密辛信手拈来,可睹不是个做大妇的好人选。且往后瞧吧,这会子有老太太拦着,不妨虚与委蛇。待来日宝玉果然做了国舅,那这亲事可就万万不能应承了。 “原是如此。” 王夫人随口说了一嘴,忽睹宝钗灼灼看将过来,说道:“这老鼠会若要引人上当,总会给前头的人一些甜头。妈妈不妨再留些时日,待那股子涨到一两三四钱再脱手也不迟。” 王夫人心下纳罕,不知宝钗这话分明是对薛姨妈说的,为何说的时候偏生看着自己個儿。 待过得半晌,薛姨妈与宝钗告辞而去,王夫人枯坐房中。恰巧丫鬟又拿大房打趣,说大老爷死活不肯将抄捡所得送入公中,王夫人忽而心下一动! 那大老爷贪鄙无状,先前就因着股子短了李惟俭不少银钱,此番这老鼠会开出巨利,以大老爷之能为,又怎会不上当?此前大老爷就中风了一回,如今半边儿脸还木着,倘若再中风……说不得就没救了! 大姑娘元春如今只是寻常妃子,上头还有个吴贵妃压着,指望宝玉当国舅怕是有些俭望。最好,还是先谋算家中的爵位。 又思忖半晌,下晌时便叫来周瑞家的,摒除闲杂人等,暗里里吩咐了一番。到得夜里,大老爷贾赦自去寻姬妾耍顽,王善保家的便来寻邢夫人说话儿。 略略说过些闲话,消化了薛家一通,王善保家的就道:“太太不知,那薛家走了狗屎运了。” “怎么说?”邢夫人问道。 王善保家的就道:“那日尤老安人来推劳什子股子,入手不过一两一分,这才几日,瞎!昨儿就涨到一两四分了。今儿一早太太猜猜什么价钱?” “什么价钱?” “涨到一两一钱了!” 邢夫人顿时心下懊恼,这才几日光景,平白得了一成的利!怎样前回尤老安人来家,邢夫人只道其是个破落户,心下懒得搭理,这才推说有恙在身避而不睹。早知如此,拼着典卖了嫁奁也要买些股子啊。 邢夫人因是上了心,转天先与贾赦商议了一番。大老爷贾赦心下大动,又打发人扫听了,待听闻今日竟又涨了两分银子,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催着邢夫人派婆子寻了尤老安人来,款待一番,凑了七千多两银子,尽数买了那山西煤矿的股子。 当下夫妇两人坐等股子节节高涨,荣国府中却愁云惨淡。盖因这两日御史言官纷纷上书弹劾三等将军贾珍,或参其营私舞弊、卖官鬻爵,或参其侵犯田亩、强抢民女,又或参其讹诈勒索、贪鄙无状。 东府围了半月有余,番子始终未曾撤走,加之弹劾连连,到了这会子蠢如贾赦也晓得,东府这一关只怕不好过了。 贾母又唤来贾赦、贾政,两人又纷纷给亲朋故旧写信求援,自是不提。 转眼到得两十一日,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荣庆堂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李惟俭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 临到未时末,李惟俭到来,贾琏自是陪着其入内。李惟俭笑着恭贺了宝姐姐生辰,又送上贺礼,随即隔着屏风与贾琏落座一席。

此时荣庆堂里设了四席,余下三席都是女眷,唯独李惟俭与贾琏单开一席。 这会子时辰还早,尚没开席,贾母便筹措着先让宝钗点戏。 宝钗推让,贾母必然要宝钗来点。此时就听一旁的薛姨妈道:“既然老太太让你点,伱就点一出吧。” 李惟俭听在耳中,暗忖,薛姨妈这是提点宝钗,要可着贾母的心思来点。 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喜欢,又让薛姨妈。薛姨妈睹宝钗点了,不肯再点贾母便命凤姐点。凤姐虽有刑、王夫人在前,但因贾母之命,不敢违拗,且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两当衣》。 听得王熙凤点了《刘两当衣》,李惟俭顿时暗自忍俊。 《刘两当衣》演的是裴度即将赴京赶考,路费不足,遣老仆裴旺到刘两当铺,典当衣物。刘两为富不仁,因姐夫裴度之前来当过一个金钗,利息还未结清,刘两便将衣物扣下,抵为利息。刘两装痴卖傻,插科打诨,六亲不认,扣下衣服,搪塞裴旺。 管家媳妇凤辣子点《刘两当衣》,的确是劈面骂薛家了。薛家可是开有当铺的,老爷贾政便是薛姨妈的姐夫,跟裴度、刘两的关系一模一样。凤姐让刘两在台上丢丑,不知薛姨妈、薛宝钗心中是何滋味! “好好好,这一出点的好!”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 黛玉又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便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尽管咱们的,别理她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她们不成?她们在这里白听白吃,曾经廉价了,还让她们点呢!” 说着,大家都笑了。李惟俭再也忍不住,与贾琏一道儿笑将起来。啧啧,老太太这回是半点脸面也不给薛姨妈留啊,‘白吃白听’说的可不就是薛家?这话就差劈面撵人了。 那屏风略有裂缝,虽瞧不睹薛姨妈与宝钗,却能瞧睹王夫人。 李惟俭偷眼打量,果然便睹这会子王夫人面上虽笑着,手上的佛珠不再捻动,拇指指甲险些尅入捻珠里! 只怕这会子王夫人心下恼恨不已,只是老太太位分太高,只能赔笑假装不知。 厥后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 一折折戏唱罢,转眼过了申时,酒宴齐全。 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 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哪里晓得这出戏的利益,场面又好,词华更妙。”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 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华中有一支《寄生草》,填得极妙,你何曾晓得。” 宝玉睹说的得这般好,便靠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 宝钗便念道:漫搵豪杰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悬念。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邻桌李惟俭心道,来了,宝姐姐果然反击了! 这段戏文,字面的意思是鲁智深打死“镇关西”郑屠后在五台山流亡——说来与薛家相类——因不遵守佛门规矩,被赶出山门时的一段唱词,说的是鲁智深“赤条条来去无悬念”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洒脱情怀与自尊。 宝姐姐明着好似与宝玉念词,实则是说给贾母听呢。暗中机锋大抵是:我薛宝钗也不是那没皮没脸的人,大不了离开你贾府,“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不必然非得在你贾家这一棵树上吊死。 李惟俭不由得心下暗忖,宝姐姐虽反击了,可走不走得了,却要薛姨妈来做主啊。这席间薛姨妈只说寻常话,好似半点也没听出贾母暗中机锋,看模样是半点要离开的心思也没有啊。 他心下觉得这宅斗果然风趣,不由得又与贾琏多饮了几杯。 至晚集时,屏风撤下,贾母与李惟俭说过几句话,因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便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不幸睹儿的。 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感喟一回。 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 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 宝钗心里也晓得,便只一笑,不肯说。 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 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寡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 李惟俭在一旁仔细不雅量,那小旦便是龄官,瞧着果然有三分像黛玉。将黛玉与伶人做比,可是极不礼貌,凤姐儿向来周全,怎会说出这般言语?偷眼不雅量,黛玉果然不利落索性了。 略略思忖,李惟俭再看向那小丑,忽而心下明悟。这哪里是说黛玉像戏子啊,分明是贾母借着凤姐儿之口,说出撑持木石之盟之语! 龄官三分像黛玉,自是不提;宝玉离经叛道,寡人眼中可不就是个小丑? 扫量寡人神色,两姐姐迎春掩面而笑,好似一无所觉;惜春、湘云年龄太小,也不知此中内情。 再看宝钗,宝姐姐虽笑着,却笑得极其勉强。 凤姐儿这话是在替贾母张目:老太太就喜欢这一对儿,你薛宝钗该嫁人就嫁人吧! 黛玉心下气恼,不由得瞥向李惟俭。却睹李惟俭噙着笑意,黛玉顿时心下委屈不已,又睹李惟俭略略摇头,随即瞥向随行的香菱。 黛玉虽未曾体会凤姐儿之意,却也知俭四哥定然是瞧出了什么。立即按住心中气恼,只不出声。心下暗忖,料念不日俭四哥定会打发香菱来与自己言说。 曲终人集,临行之际李惟俭又偷偷与黛玉对视一眼,这才施施然领着香菱而去。 到得夜里,黛玉还未曾如何,湘云倒是先恼了。 湘云心下虽未曾对宝玉有什么心思,却也当作顽的好的哥哥来待。凡是提及林妹妹,这爱哥哥总会回护。方才席间不过是说笑,偏生被宝玉狠狠瞪了一眼! 林妹妹没来之前,湘云可是一直住在贾母房里的,论亲疏远近不比黛玉差,怎地宝玉总偏着黛玉? 这回又是如此,湘云如何不恼? 因是回来便拾掇行囊,与丫鬟翠缕说明儿一早便走。 宝玉听闻,赶忙来劝,只说怕黛玉多心。 不听这话还好,听了湘云更恼,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她,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她。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她,使不得!” 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连忙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 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集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一径至贾母里间,愤愤的躺着去了。 宝玉讨了个没趣,又要去寻黛玉。只是此时黛玉早已搬到后楼,宝玉念及那得罪不得的女官卫菅毓,只得驻足长叹。 转过天来,香菱果然又来学诗。 荣国府寡人早就与其生识,也未曾翻检,便让香菱自行去寻黛玉。 到得后楼里,香菱不雅量黛玉神色,眼睹其面上有倦意,就道:“四爷就怕姑娘多心,一早儿便打发我来了。” 黛玉瘪着嘴不言语。 香菱便凑过来,自袖笼里抽出一封纸笺递过去,说道:“四爷说,姑娘看过便知。这纸笺不能留存,姑娘仔细看过记得烧了。” 黛玉闷声应下,探手接过纸笺。仔细看过纸笺,那蹙在一处的罥烟眉先是伸展,随即有蹙将起来。 又重看一遍,放下纸笺道:“两嫂子原是这般心思……” 原来凤姐儿是秉承外祖母的心思,方才说出这般话来,并非有意将自己比作戏子。至于出言点破的湘云,向来是有口无心的,黛玉从不与其计较。 这言辞虽无恶意,却让黛玉心下烦闷。林如海临死之际千叮咛、万嘱咐,决然不成将她与李惟俭的婚事透露,否则恐遭不测。因是除去贴身之人,连贾母带王熙凤都一并瞒过了。 黛玉这会子烦恼于贾母将她与宝玉凑在一处,如何不点破自己婚事,又婉转让老太太另寻孙媳妇人选呢? 黛玉虽聪慧,却一时间寻不到妥帖的法子。 黛玉虽还是普通烦恼,却与彼时不同,一时间念不通便暂且放下,转而与香菱提及诗词来。 过得好半晌,紫鹃忽而上楼往返:“宫里差人送了灯谜,命大家去猜,姑娘快去吧。” 黛玉紧忙放下书卷,交代香菱几句,这才起身去到荣庆堂里。 那灯谜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新奇之处,黛玉略略思忖便猜着了。当下与宝玉、宝钗、湘云、三春等写下谜底,交与太监。转头又叫来贾环、贾兰,一并猜了灯谜。 及至夜里,太监又来传谕:“前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两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 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都胡乱说猜着了。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迎春、贾环两人未得。迎春自为打趣小事,并不介意,贾环便觉得没趣。且又听太监说:“三爷说作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 贾环梗这脖子说了谜底,惹得寡人又是好一通大笑。 那宝玉几次靠近,黛玉每回或寻探春,或寻迎春说话儿,都悄然避过。宝玉心下怅然,黛玉则暗忖,如此敬而远之也好,免得宝玉再生出心思来。 …………………………………………………… 凤藻宫。 政和帝还在御书房处置奏疏未曾回返,吴贵妃便领着一寡嫔妃猜灯谜耍顽。 耍顽一番,李嫔忽而道:“贵妃娘娘,妾身念着那省亲别墅空着也是平白抛费,还要养着人日常洒扫、打理,怪可惜的。不若打发家中姊妹暂住,来日省亲再挪腾出来。” 吴贵妃笑道:“你家建的别墅,又来寻我讨主意。不过说的也是,与其空着闲置了,不如打发家中姊妹入住。”顿了顿,又道:“我家中姊妹七人,算算都住进去怕是还不够呢。” 有女官便道:“贤德妃家中姊妹好似也不少?” 吴贵妃闻言看向元春,元春便笑道:“倒也够住。大嫂子孀居,有三个妹妹,两个表妹,算算还能住的开。” 吴贵妃笑着颔首,道:“贾妃回头儿也让家中姊妹住进去就是了。”说完此言,忽而念起年前女官卫菅毓入宫回话,说那荣国府宝两爷横行无忌,最爱在家中与姊妹耍顽。错非有卫菅毓拦着,只怕便要对林姑娘有无礼之举。 圣人曾暗里交代吴贵妃,说那林氏孤女待除服后方才会降下赐婚旨意,嫁的乃是竟陵伯李惟俭。因是叮咛吴贵妃定要将此事挂在心上,好生参谋了那林氏孤女。若被贾家子弟唐突了,岂不有违圣意?来日竟陵伯闹将起来,说不得吴贵妃都得受圣人苛责。 因是吴贵妃沉吟道:“贾妃,你那衔玉而生的兄弟……也要住进园子?” 元春赶忙道:“回娘娘,舍弟年幼,近来又略有长进,妾身倒是念让舍弟入园耍顽一番,待年龄到了再行搬出别居。” 吴贵妃心下咯噔一声,暗忖果然如此。她面上不动,笑吟吟道:“贾妃此举……只怕欠妥啊。” 元春纳罕,请教道:“有何欠妥的,还请娘娘明示。” 吴贵妃便道:“我怎么听闻,你那兄弟素日里最爱吃丫鬟嘴上胭脂,且三两年之前便与丫鬟知晓了人事儿?” “啊?”贾元春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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