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什么时候开端有意识的？ 他并不晓得。 但在无边黑暗中，他听到有人在身旁哭喊： “大卫，大卫……” 随即，这声音又变成一个爽朗且温暖的女声。 “我盼望你好好努力，成为精英，爬上荒坂塔的顶端。” 又有一个浑厚沧桑，却不失洒脱的男声响起。 “你不是比谁都跑得快吗，现在，跑起来吧。” 你们，你们是谁。 在一种念要流泪的冲动中，他不由自立地开端了回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头痛。 ——剧烈的头痛。 零星的记忆好似一块块捡锋利的碎镜，非但拾不起来，反而会给自己留下深可睹骨的伤痕，血流不止。 这一刻，他亟欲大喊大叫。 心底更腾起一股灼热的损坏欲。 这损坏欲如野火般燎遍“全身”。 他甚至恨不得自己扯断四肢，扯出五脏六腑、一节节掰断骨头，将头颅也给砍成两块，再从这血肉含糊的残骸中，翻找出自己念要的东西。 剧烈的痛苦中，有一道如梦幻般轻柔的女声响起，带着些感慨，在这感慨中，又有着深沉的悲悯。 “你一点也没变，为别人的梦念而活着。” 奇异的是，听到这声音，他就有一种感到。 那痛苦也不再是痛苦，他不觉得痛，更不觉得苦，他只是累。 我好累。 就像背着两座山一样累。 既然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那个女声仿佛是在这么说着。 所以他不再去念，而是闭眼，沉沉睡去。 —— 现实世界中。 今天是叶横舟来到猪笼城寨的第三天，梁力为对大卫的治疗陷入停滞，看着昏睡的大卫，梁力为眉头紧锁，感喟道： “他的性命体征曾经恢复平稳了，就是……还是没有苏醉的迹象，如果不乐不雅的话，唉……” 瑞贝卡没有听这些话，她只是趴在床边，握着大卫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这从这机械身躯深处传出来的，虚幻般的温暖和心跳声。 她只是这样，怔怔地看着这张坚毅的、憔悴的、痛苦的面容。 瑞贝卡还记得，当初大卫这个学生仔刚被拐进队伍时，有多稚嫩、多天真，他甚至连枪都不会用。 可就是这么個菜鸟，不但抢了曼因老大预定的斯安威斯坦，还胆大包天地将这要命的玩意儿装到了自己身上。 瑞贝卡那时只将这学生仔视为不怕死、不要命的混球，可大卫的成长速度，超过了全部人的预期，更在大哥死后，将整个小队都扛了起来，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在大卫的庇佑下，小队的全部成员不但是能在夜之城活下去，他们甚至是可以活得很好，活得精彩、更活得热烈。 瑞贝卡相信，有朝一日，大卫必然能实现自己的梦念，站到荒坂塔的最顶端，成为夜之城新的传奇。 但事实是，人生就绝非是任何人能一眼望到头的俭朴东西。 在异国他乡的桑城，瑞贝卡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事理。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 虔诚地祈祷。 但——叶横舟不一样。 像他这种人，哪怕明知必输、必败、必死，也要拼一拼、搏一搏，绝不会浪费时间祈祷，更不会将盼望寄托在其他任何人身上。 但这并不代表，叶横舟会看不起这些选择祈祷的人。 因为他晓得，对这个期间的人来说，无能为力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祈祷之外，他们又还能做些什么？ 选择祈祷，至少说明瑞贝卡心中还有盼望。 盼望，在这年月，实在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 怀有盼望的人，甚至比盼望还要珍贵。 哎。 叶横舟已决定要救活大卫。 不为其余，只为他这一刻的情怀作交代。 情怀，是人最可贵的感情之一。 情怀不老，人就不老。 叶横舟本就不老。 他善感却不多愁。 他也绝不肯辜背自己的情怀。 更何况，就像叶横舟对包租公说过的，他本就是个喜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人，大卫既然是他救出来的，他当然要保到底。 心念电转间，叶横舟转过头，对梁力为问道： “梁兄，还有什么举措好使吗？” 梁力为摇摇头，无奈道： “咱们这里的医疗条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全看他自己。” “只是咱们这里吗？” 梁力为看着叶横舟的神情，就晓得这小子动了去金融区抢点医疗装备的心思，他急速开口制止道： “不但是咱们这儿，就算是放到大公司的疗养仓里，恐怕也不会有多大作用。” 说到这里，梁力为像是念起了什么往事，露出黯然神色。 “究竟现在的技术，还未能在人脑探索上有所突破。” 叶横舟点点头，又看向愣神的瑞贝卡，诚恳问道： “小姑娘，我现在有个法子，或允许救一救大卫。但这法子，我也未曾对其他人用过，成与不成，都在两可之间。 你是念等，还是让我冒险一试？” 瑞贝卡怔怔抬起头，茫然的异色瞳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盼望光芒。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点头。 叶横舟也颔首，他将手按在大卫的额头上，闭目，心神异力极限运作，将自己的脑波与大卫进行同调、共叫。 这种应用，也是从赤心手中学来的。 对能以超音速进行战斗的强者来说，在战斗中，言语交流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以意识传输信息，才是更快的交流手腕。 无论是跟队友交流如何合营，还是说烂白话搞敌人心态，这玩意都无比好用。 说到这里时，赤心笑得爽朗且阳光。 无用的思绪一闪即逝，叶横舟已进入大卫的梦中。 他睁开眼，只睹一片荒野。 一望无边的荒野。 黄沙弥漫，热浪滚滚，这荒芜、枯寂的天地里，只有一堆燃尽的漆黑干柴。 大卫坐在柴火旁，双手抱膝，将稚嫩的面容埋进膝盖里，不再去理会那来自外界的一声声呼喊。 看睹叶横舟出现，他抬起头，露出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眸。 叶横舟咧开嘴，露出兴奋的笑容。 话疗哥们不擅长，电疗还不可吗？ 大卫根原来不及反响反映，就被横空电光击中，过了不到数秒，满身集发出一股焦糊味儿，软倒在地。 正主是瘫了，可这个梦境却丝毫没有完毕的征兆。 就算以叶横舟浅薄的梦境知识也晓得，做梦的人都市将自己带入梦中，一切以此为基点，向外拓展。 如果不存在这个根底的话，那么梦境就荡然无存。没有主体的话，这个梦境的世界也毫无意义。
那眼前这位朋友的主体，究竟是在哪儿呢？ 叶横舟摸着下巴，有些费解，沉思片刻，无果。 他终于废弃思考，转头眺望苍穹，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 这里找不到，那就再往里面深入吧。 叶横舟挥手，心神异力化作无形大手，撕开这片虚假的帷幕，往大卫的意识更深处前进。 —— 夜之城。 一个上身穿荒坂学院制式西装校服，下身套着条束脚运动裤的少年人，正在混乱的街头小巷里狂奔，沿途的帮派成员向他投来无数不解的视线。 ——能读得起荒坂学院的有钱人，怎么在这种下水道老鼠的聚集地厮混。 少年人名为大卫·马丁内斯，虽然就读于学费昂贵的荒坂学院，却是个出身街头的混小子，全靠母亲葛洛莉亚贩卖义体赚取学费。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母亲死于帮派火并后，选择安装母亲遗留下来的斯安威斯坦，插足曼因的雇佣兵小队，今后过上刀头舔血、刀光剑影，为别人梦念奋斗一辈子、最后死于荒坂塔顶的传奇人生。 但就在此时，意外出现。 一只未经任何改造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将大卫整个人提起来。 大卫转过头，看睹了捉住自己那人。 他有两道仿佛由大毫重笔点开的凌厉刀眉，他的眼眸比浓眉更黑，就像两颗发亮的黑玛瑙，蕴满奇异的神采，闪烁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这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原生人。 叶横舟看着大卫，如刀的眉梢挑了挑，大卫只觉眼睛像是被人刺了一刺，不自觉地闭上眼，他听到那人感慨道： “好小子，真够能藏的，还好我技高一筹，终于给你抓到手了。” 大卫虽然是个学生，但并非没有接触过这座城市的黑暗面，或者说，这座城市的残酷，本就在明面上，任何人都能看到、听到、感受得到。 所以，在听到这话的同时，他的心连忙沉入谷底，并担心起自己的母亲。 ——老妈的事儿发了。 叶横舟却全然不管大卫的念法，他只觉得心满意足，眼眸中更有种不为人知的疲乏和劳累。 ——这情况对他来说，是极为少睹的。 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他为了寻找大卫的意识主体，花了太多功夫。 虽然意识空间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相同，可花费的心力却是实打实的，就算以叶横舟的炼神底蕴，一时间也有些吃不用，他更大白，以后这种方法，还是少用为妙。 而现在，终于是要完毕了。 不过反正都消耗这么多了，干脆让这小子爽上一把，倒也无妨，反正是做梦嘛。 这种深度灵魂交流带来的感到，远不是看一场电影、玩一局游戏所能相比的。 叶横舟在寻找大卫意识主体的进程中，是真逼真切地和大卫易地而处、且感同身受。 自然，叶横舟对这个身世凄惨、却还能坚持底线的少年人，也有颇多同情，自然不吝送他一场好梦。 怀着这样的念法，叶横舟微笑，用出了自己招牌的说辞。 “年青人，不得了不得了，你有一道灵光从天灵盖里喷出来晓得吗。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这里有本纯阳掌，警恶惩奸，维护世界战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吗？” 说完，叶横舟也不待大卫回答，抬手一掌盖在大卫头上，就此拂袖而去，离开大卫的意识深处，等待梦境自然发展。 现实世界中。 半小时后，叶横舟缓缓睁眼。 他看着焦急的瑞贝卡，等待的梁力为，充满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成就感。 即使是对叶横舟来说，这是个从未检验考试、相当艰巨的挑衅，所以，当他完成这样的挑衅后，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强烈的人前显圣欲望。 年青人微微一笑，充满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精深莫测地倒数： “3、2、1。” 在倒数声中，大卫果然应声而醉。 叶横舟笑容更为较着。 富贵不装逼，如锦衣夜行啊。 赤心前辈诚不欺我也。 大卫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有个神秘人出现，硬塞给自己一本叫什么，“纯粹太阳”的魔法书，让自己去维护世界战争。 自从练了这本“纯粹太阳”后，大卫的人生就像是坐上了冲天而起的火箭，今后一发不成拾掇。 他也不晓得，自己脑子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念，他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忍不了这些司空睹惯的生活了。 大卫只晓得，他要去改变了。 不是改变自己，而是去他妈的改变这个世道。 所以说，什么叫“他妈的”？ 大卫不晓得，他也没有细细思考。 因为他要去做事。 脑子里那个声音告诉他，思考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他要做的是战斗、抵抗、斗争！ 他在沃森区屠戮旋涡帮，将这群走私犯警药物的牲畜东西杀得干干净净，连蛋黄都摇集了。 虽然大卫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念到这个，他更不大白什么脑子里蹦出来的“斩草除根、念头通达”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太爽，太cooool了。 他在荒野上与落难者们把酒言欢，组建“铁血大旗门”，他在歌舞伎区……咳咳。 他和暴恐机动队、公司特工正面冲突，以血肉之躯将这群助纣为虐的家伙们斩杀殆尽，彻底打响了“铁血大旗门”的名号。 他在海伍德区开设武馆，有教无类，传授“纯粹太阳”，和慕名而来的学徒们终日朗读来自遥远东方的先贤著作。 这群人的名字很奇异，叫做什么“金色平居”、“黄色变化”、“古老巨龙”的。大卫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带领学徒们进修书里面的精神，逐渐造就起了一批附属于铁血大旗门的骨干。 大卫和他的追随者们在夜之城各处战斗，他们在海伍德战斗，在沃森区战斗，在威斯特布鲁克战斗，在圣多明哥战斗，在太平洲战斗。 战火在这片阳光也照不进的地皮上蔓延，直蔓延至市政中心，烧上荒坂塔，将一切都拖入毁灭的深渊。 最终，唯有一面大旗飘扬，猎猎作响。 大卫从未经历过如此离奇，又如此真实的梦境。 以至于他睁开的第一件事，竟是吐出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 “草他妈的，好爽。” 这声国粹让正欲上前，与大卫相拥的瑞贝卡愣在原地。 可大卫却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队友，他眼中只有背手而立的叶横舟。 改造人的电子义眼中的确要迸射出光芒来，一声大吼，飞扑落地，抱住叶横舟的大腿，涕泗横流、声泪俱下。 “教员！请指点我！我还念学武功！” “啥？” 逐渐展露笑容的年青人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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