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中，张妤刚给才满月不久的小皇子刘丰喂了**，便将他交给了乳娘，随后款款来到刘赫身边。 刘赫一把抓起她的玉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给朕捏捏，近日着实有些乏累。” 张妤一边揉捏着刘赫的肩膀，一边调笑道：“陛下连续三日去了伊莉娅婕妤的宫中，婕妤年青貌美，性情火热，也难怪让陛下满身酸痛了。” 听着皇后这较着带着打趣意味的话，刘赫的脸颊也有些泛红起来。 “妤儿，你我老夫老妻了，还跟我开这等打趣。” 张妤却是一本正经：“臣妾可没有打趣。陛下虽是春秋鼎盛，可如今膝下皇子，却也只有正儿、德儿、泰儿和丰儿四个，此次正儿大难不死，纯属侥幸，倘若性命有失，皇家香火由此受损。母后临终前，便对此事十分挂怀，臣妾究竟年迈，华神医说，丰儿恐是臣妾最后一次生育。如今婕妤妹妹入宫，自当为陛下多多生下龙子龙女才是。” 刘赫眉头一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便只这四个，已让朕头疼不已了，再多来几个，朕怕是要为他们劳心劳累了。” “陛下是为了朝中近日的立储风波吧？” 刘赫感喟一声：“除此之外，还能有何事让朕烦忧？” 他回过头去，看着这位陪伴自己足足十六年有余的发妻，搓揉着她那早已不再娇嫩的双手。 “妤儿，此刻只有你我夫妻两人，朕不是以国君身份，问你储君之事，而是以丈夫身份，向你询问子嗣之事。你向来聪慧，更兼不在朝局之中，旁不雅者清，你如实回答我，以你看来，谁做储君最为适合？” 张妤仿佛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神色没有半点意外。 她坐到了刘赫的身边，正视着自己夫君的双眼。 “既是夫君如此发问，妾不敢不直言。” 刘赫连忙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张妤清了清嗓子，说道：“以妾看来，陛下十年之内，不便立储。” “嗯？”刘赫有些意外：“你就不念让正儿做储君么？” 张妤笑了笑：“作为母亲，妾自是盼望妾的长子，能够承袭家业。可作为一家主母，大汉皇后，却容不得妾如此思量。如今立储，非论是立谁，都将为大汉带来一场灾害，更为日后君臣父子间，留下隔膜。” 刘赫陷入深思：“仔细说说。” 张妤说道：“陛下如今不过三十有四，且身体康健，龙精虎猛。且世界日渐承平，眼看一统四海，近在咫尺，念来陛下再活两三十年，也并非难事。” 刘赫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从未有半点疑惑。以自己的身体，在这个期间，活到六七十岁，实在不是什么奇怪事。 “这便是了。”张妤接着说下去。 “所谓太子，在陛下面前是臣，可在朝臣面前，却是君。储君储君，意为副君，兼领陛下部门权威，帮助朝政。如此一来，一正一副，两君同朝，若君王昏聩、年迈、体弱，则储君辅之，掌管宗庙重器，乃社稷之幸。” “可陛下合法盛年，如日中天，足以执掌朝纲，并创立亘古未有之盛世。如此时刻，立下储君，岂非是绘蛇添足？非但不能帮助国事，反而容易滋生朝中乱局，更会因权威碰撞，致使陛下与储君之间，父子关系日渐不睦。” “况且，无论何人被立为储君，一旦入主东宫，便必定以登基称帝，为一切言行之目标。而陛下乃短命之相，数年，乃至十数年内，绝无龙御归天之危。一国储君，十余年，甚至两十余年，难以看到登基盼望，长此以往，其心焉能不急？眼看唾手可得之世界至高权柄，近在眼前，却迟迟难以握在手中，难免生出癫狂心思。”
“如此论之，此刻立储，对陛下权威有损，对朝局无害有益，对被立为储君之皇子，也绝非幸事。有此三害，故而妾以为眼下不成立储。” 刘赫听完这番话，双眼熠熠生辉，脸上露出了轻紧的神色。 “妤儿果然字字珠玑。可叹那些大臣，个个食国家俸禄，眼界睹识却还不如你这个女子啊。” 张妤笑道：“臣妾与陛下夫妻半生，岂不知陛下心中所念？陛下实在对立储之事，早有计议，只是被朝臣所扰，又担心臣妾会因那些针对正儿之谣言蜚语，而有所困扰，这才用此事来试探臣妾态度罢了。臣妾说完之后，陛下分明紧了一口气，虽是一闪而逝，却焉能瞒得过我？” “这……”刘赫有些尴尬，随即爽朗大笑起来。 “普天之下，唯有妤儿最知朕心。说实话，自从数日前，岳丈来向朕讨差事，硬生生要带着几车果树种子与幼苗，前往玉门关一带拓荒种树时，朕便心中有些凄然。” 张妤也晓得这件事，几天前，一直在洛阳养尊处优多年的国丈，也就是张铜夫妻两人，溘然去向刘赫讨份差事。刘赫自是不允，究竟他们两人年事已高，刘赫自然念让他们在洛阳好生养老。 可最后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之下，刘赫便从系统中兑换了《百果良种及培育手册》，交给他们，让他们在开春后，追随大军，一起前往即将修建的玉门关、阳关一带，培育果树。 刘赫跟张妤都很清楚，这对老夫妻，并不是他们自己口中说的“操劳一辈子，闲不下来”，而是因为刘正这个嫡亲外孙，大难不死回宫之后，遭到了王允等人，以及民间诸多私学、大儒们的非议，使得他们心中焦急，念要为保住自己外孙的储君之位，尽一份力罢了。 张妤梳理着刘赫的鬓角：“父亲和母亲他们，不懂国事，全凭一番护犊之心而已。如今他们去了玉门关，远离京都，也正好远离了朝堂上的是是非非，玉门关虽是荒野苦寒之地，对两老而言，却未尝不是一件功德。陛下不必为他们忧心。” “朕实在早就有所准备，可将那些怀有异心之人，一网打尽。只是担忧会伤了岳丈与皇后的心，故此迟迟未决。朕戎马半生，杀人如麻，从未有过犹豫之时。可是如今三弟战死，母后也离我而去，朕实在是害怕……害怕再失去一点点亲情……朕终究也是人啊……” 张妤柔声道：“臣妾女流之辈，此生得以嫁给陛下，已是莫大幸事。臣妾此生，别无所求，唯愿在陛下死后，竭尽全力，撑持陛下一切行动，至于正儿，他一腔赤子之心，满心记挂江山社稷，与黎民公民，至少眼下，尚无争权夺势之念，臣妾再时时开导于他，料也无妨。陛下既有准备，便放手去做。” 刘赫握住她的手，眼光变得异常坚决。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龚三儿的声音。 “陛下，太学卢院长在宫门外求睹。” 刘赫眼光一凛：“终于来了……” 他霍然起身，全身上下，再也看不到半点方才那柔情的模样，变得威严无比。 “宣卢植御书房觐睹。传召廷尉钟繇、廷尉正满宠速速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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