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哭堂众(1 / 1)

阁楼前面有灯光映照进来,陈北陌鼻子嗅了嗅有种昙花的淡香,“是姨娘来了。” 他刚说完,阁楼的前门被推开,却是一个作花娘打扮的美艳妇人急忙赶来。 看得出不似少女青涩,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少妇的风情,红纱粉裳,斜发银钿头,翠珠花,红云鬓,手持香月圆扇慢煽风,腰肢儿扭衣帷弯裙摆,面若桃粉眼含情,鬓集额前细如柔。前有两小厮摆布分持白提灯,后有两汉凶面持火棍。 “淮儿,陌儿你们没事吧?” 这女子一脸急色赶来,看得李云淮身上的伤口和血迹,怒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弄的?” 李云淮出声道:“姨娘不必担心,摆布是些皮外伤。” “难道又是齐员外?”沈宝娘眉梢皱了皱,叹道:“淮儿,我晓得你惦记着你师傅的心血,不念卖了祖业。 但齐员外家大业大,我们惹不起。我今日多方探听到了齐员外家的女儿嫁给了广南省提都衙门里的贵人了,听说是正五品的大官儿。 我如今虽是醉月楼的妈妈,可也只是个卖命的。不晓得楼中幕后贵人是哪位,更没法牵针引线攀上关系。 我们争不过那齐员外。” “未必!” 李云淮肃然道:“师傅临终前给了我一物,是霹雳堂护法的亲笔手书。” “你是说…”沈宝娘眼中一亮。 霹雳堂可是广南武林江湖的两把手,仅次于横跨两省的道教正一派。其门派以善用火药、火术为主,弟子寡多,堂下行商更垄断了整个广南省的火药之属生意。 并且广南新支之地多设朝廷军兵驻守,锦城南坊就有许多霹雳堂弟子在军中历练。武林弟子的身份足以让任何士绅心中忌惮。 “我计划拜入这位护秘诀下,有了霹雳堂弟子的身份,齐员外也不敢再强来。”李云淮说着愧疚的看向了陈北陌,“只是我………总觉得对不起师弟。” “师兄,师傅若不念你踏入江湖,绝不会给你留下这封信的。”陈北陌叹道:“师兄,念去闯一闯就趁早去。莫要等老时回看遗憾一生。 我有控蛇术不怕他们背地里耍阳招,这里是师傅的家,也是我们的家。” “可你那控蛇术总是……” 李云淮刚要开口就被沈宝娘打断道:“什么邪术妖术?我跟老叔叔当年在北关外家属尚在时,人人敬拜柳仙等五大仙家,各种稀罕事多了去。若非这秘诀代代单传,老娘我都念学上一手。 你师弟若在关外可是人人仰慕的出马弟子喽,哪里能扯到邪术上去!” …… 姨侄三人正商论间,长街上追随沈宝娘而来的四人侯在门外,夜雨细如纱帘落下,传来远方打更人的号子。 “铛~” “子时三更,安然无恙!” …… 沈宝娘让门外小厮跟着陈北陌去请了几家关系亲昵的邻居前来哭灵总要壮一壮场面,还请了三位吹唢呐推两胡打金锣的师傅,零零总总十余人来到了院中,跪在灵堂门槛外齐齐跪下。 陈北陌正了正麻衣,李云淮扑打了几下长衣上的尘土,沈宝娘则是去簪集发,小厮为她取来白麻披上遮了一身红粉色衫。 三个请来的吹奏乐器教员傅也站在一旁手持唢呐、两胡、铜锣,抬首挺胸立在院里,对街的书铺老板李齐思则一身白衣,半佝偻着腰,脖间系了白麻服立在棺前,面临寡人。 邻居赵家的亥娃子被赵婶从袖袋里拿出两根细长红椒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小亥嘴巴里。 顿时火辣辣的味道刺激出了这小娃子的泪花,蹬时发出一声长哭。 “哇~” 院中三個乐师傅立即吹推敲打响起,两胡悠扬悲凉的低调配上唢呐特有的传集扩音,加上敲锣震响,哀乐瞬起! 稳重肃穆的气氛也由此生出,灵棺前的儒生李齐思则用苍老深邃之音唱诺道: “自古… 花无久艳。 从来… 月不长圆。 任君… 堆金积玉, 难买… 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希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茫茫,要足何时足,念长哪得长。 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说甚么,功名富贵, 夸甚么,锦绣文章, 须信,到头终是幻。 的然,限尽梦黄粱。 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真灵若不眛,华筵来歆享……” 悠长老古韵道的声音合着哀乐传响四方,在这寂静的寒夜里长叫雾深,男女老小的凄然哭声反响传入家家户户的屋檐窗口里,惊醉了不少梦中人。 李云淮曾经头埋于地,哭出了声,他也只是个少年,一夕师倾担家大任,晨起告丧四处奔,午时请卖丧具纸,家帮厨,外请刻碑石,入殓灵棺待宾客,寻挖金井…… 诸多巨细事物都要他去操持,尽管有师弟和摆布两家近邻及诸多坊里帮衬,但一家一族之繁琐落在他一人肩上何其重? 沈宝娘亦是长哭不止,啼哭不已,泪沾巾湿语不休,先人棺前跪未起,她边哭边悲声呼喊着:“ 我那苦命的老叔叔,家门尽丧,举目四处无亲,被那丫人欺凌,恶仆刁难,天难活命,带着侄女一路南下,渴了饮河边水,饿了吃野地菜,身上没一件好衣衫却还要护着侄女我的体面,给我衣裳庇体,为我乔装男童,背我过了那长锁江、踏过了那百里山,夜夜睡荒地,日日饮草水,若没有您一路护我, 哪能…哪能来到这千里外的锦城中? …… 老叔叔啊,你一辈子还未享得福,推扯大了两个好徒弟,还未受天伦,我等未尽良孝又怎能撒手而去? 往后这世上,还有谁能待我真心至此?还有谁能如父至亲? 老叔叔啊,你看一看,看一看,你的不幸徒儿,看一看你的悲侄女…” 左邻右舍也都纷纷垂泪,被沈宝娘感染哭声,王老爷子生前待人宽厚,多有救济寡邻,行善十户的好名声。 十年前锦城刚被西晋朝廷从吴国手里夺来时,满城残尸,军民盗匪,混乱一群,人命如草芥,夕水街的几家几户若没有王老爷子一手持刀一首端人头立在夕水长街上,只怕今天这里的不少人都没法站在这里。 陈北陌低头落泪,师傅待他如父如长,宿世未曾体会到的爷孙舐犊之情在这一世体验到了。 师傅每日叫骂师兄做的饭难以下吐硬着头皮吃了。却为他寻了百会街的酱婆子家买了一大坛豆酱只为让自己多吃些饭。 家中伞铺虽然看似不凡,但现实上三五日里都有可能不睹客人登门,还有一大一少一小三个男的度日日子,师傅为他缝补衣褂、量裁制衣、洗束长发、从小时的亲自替他沐浴到后来的自己能沐浴足足十年功夫。从教他下地走路,到断文识字,再到传授伞艺,陈北陌也从一个瘫痪在床的痴傻哑巴长成了一个多才多艺的少年,其间心血只有他们自己晓得。

大丈夫不惧生死之间,可在面临繁琐漫长的柴米油盐日子里,消尽了豪杰气,磨光了壮志心。但师傅却能尽心十年,将他们养育成人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陈北陌低声落泪,在这满院哀哭中长风渐起,吹动了堆在角落里的纸钱。 “哗啦啦~” 数百张纸钱飞舞在阁楼小院的空中,有不少纸钱擦过寡人周身,白烛闪烁,长明灯曳,寡人的光影与漆黑棺木和漫天白纸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仿佛亡人的魂灵真的回来了普通,灵前哭声更重。 这般哭哭啼啼的半个时辰后,寡人力竭声止,沈宝娘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伸手对一青丝苍苍的老妇人道: “来,这是王三婆婆吧。老叔他同我自北边逃难而来,举目无亲,生前生后都必要伱们帮衬,你们受劳了。” 她固执圆扇的手一招,死后的恶脸大汉便上前来递了八两银子交到了发呆的王三婆手上,道:“明日老叔出城下葬,劳烦你多叫些子侄、亲朋,为我这老叔壮一壮场面。 明日我在花重楼上只能远眺而不雅,不得近前侍孝。也只能这般略进孝道。” 王三婆手上传来八两银子的冰冷让她有些脑子发懵,这可是她百口开面肆一年都难挣到的银子啊。 反响反映过来后,她忙点头道:“沈掌柜宁神,老婆子必然尽力操持。若非大淮他们俩年纪太小,老婆子我也不敢接这银子。” 死后有小厮寻了一张木椅放下,沈三娘缓缓扭动腰肢轻轻落座,看得人群中几个汉子眼睛都直了。 她却只是点了点头,另一个小厮有眼色的双手接过她手中香扇,静静站在死后。 沈宝娘心中大白,这群市井小民没有利益是不会专心用事的,哪怕是吸血的无底洞用他们时也要先让他们吸点血能力干活。 “大家都去各忙各的吧,夜色已晚,忙完了的早些回家去吧。” 王三婆一吆喝,来的一两十人都各自动了起来,只不过余光都盯着王三婆,确切来说是盯着王三婆身上的八两银子。 但她是寡人年龄里最长的,又颇有善名,大家这才有些宁神。究竟沈宝娘给的银子可都是他们帮忙料事的待遇,谁都不念吃亏。 沈宝娘多呆了会就起身离去了,她是卖身给了醉月楼的,是没有人生自由。今晚能来曾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明日送葬她来不到也不能来,否则做这种风月生意的感染了送葬这种事,被人传出去可就遭人隐讳了。今日哭灵一场也是人情世故,究竟亲人过世总不能连哭都不能哭一哭吧。 夜间李云淮支配好了明日出殡的各种巨细事情就在陈北陌的催促下休息了一会,只留下他一人守灵。 阁楼外的夜雨渐渐下大了些,嘀嗒的雨珠从树木枝叶间滴落在了江南小道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淅沥的雨幕音色,陈北陌独跪灵堂棺木前,空旷灵堂里是自己的亲人,没什么害怕可言。 他只是看着漆黑棺材有种不逼真的感受,十年师徒情,一朝阳阳隔。人生苦短,红尘是非,自己深陷此中,难道就要这般庸碌一生吗? 陈北陌心里是不甘的,他念晓得这人间究竟有没有仙神鬼怪?他这具身体的特异,究竟从何而来,他更念获得超凡的力量保护自己,守护亲人。 但这一切都要等安设好师傅之后,他能力去努力寻找自己所求所念。 并且,师傅的来历也非寻常,千里之外的北关供奉柳仙的家属,流落至江南边疆,捡到了正好身俱神异可通寡蛇的他。 这此中或许藏着什么未知的诡秘,也许能从师傅给自己的遗物中找寻到答案。 陈北陌怀着重重苦衷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 第两日,天光尚弱,天空中仍旧下着细雨,听雨阁前站着一队长长队伍,师兄李云淮走在最前面,陈北陌紧随厥后。 送丧队伍摆列着,各个年青力壮的汉子两人一排,或手持纸伞、或手持纸扎马、纸仙鹤、纸童子等各类物什儿。 还有几位吹弹推打的乐师傅,几位近邻都有来了,王老汉和王三婆都站在队伍里,他们的两个儿子王老大、王老两都站在后面,手里挎着一篮子纸钱。 得益于沈姨娘昨日赏得那一锭八两足银,师傅的灵棺由十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抬着,夕水街街头的报时人喊了声:“巳时已至!” 队伍最前头的李云淮接过亥娃儿端过来的瓦盆,狠狠用力往地上一砸。 “嘡啷”一声响,灵榇抬起,哭声大作,唢呐推出长腔,陈北陌跟在师兄死后睹他抬起引魂的白幡,一手持哭丧棒,悲声而哭,一簇簇送葬和看礼的公民围在道路两侧,送葬队伍中七八个人纷纷将挎着的竹篮里那一张张鲜白纸钱抛洒升空,再洋洋洒洒落下。 陈北陌跟在师兄死后步步走的繁重,推长的唢呐声里带着哀痛,他和师兄普通哭而拭面,手中持着一把支起来的五彩绸伞,这是师傅生前最喜欢的一把旧伞,说是师母从江南带来的西湖绸伞,一伞十银,但更重的是主人情谊。 送葬队伍经过夕水街向西城门而去,远隔两条街上的醉月楼里,香脂未集,夜欢未歇,歌姬舞女都在尚睡梦中,却睹那最高处的花重楼五层打开了一扇窗来,有一脱簪集发的素衣女子倚框远眺送葬队伍出了城门,眼角垂泪,却又不能高声大哭。 城门表里都在讨论着昨夜发生的怪事,齐员外家的家仆在王老爷子灵前大闹,被吓得魂都快没了。那林头更是瞎了一只眼睛,一提起听雨阁更是整个人都惊恐万分,请了医生说是中风了,身上的蛇毒也治不好了,瘫痪了半边身子这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也有人说是王老爷子显灵了。寡说纷纭,但没人敢说齐员外的不是。 城外,八百里云竹山终年被云雾笼罩,此中有着无数传说妖魔鬼怪、苗神蛊人,但最外围百里的外山却早曾经是锦城公民的良田林园了。 送葬队伍行至山脚,走在一条宽阔山路上,巳时尚未至午时,山间更加清凉,少了城市喧嚣,走过每一处都市惊扰了虫叫鸟唤,触掉无数草木叶上的露珠。 山路难行,寡人只能停下歇息了一刻,陈北陌算着路途大概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金井就在外山的一处山坡上,那里有着官府分下来给王教员傅的五亩山田。他念着在这样的青山云雾里长眠,盼望师傅他老人家能够满意。 很快寡人歇息完了,又开端撒钱的撒钱,吹推的吹推,只是哭了一大路都早已没了声音,只有悲怆悠长的唢呐声远扬山林。 路上雾气渐大,四周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十分寂静,整座山林虫叫鸟叫一声未起,仿若茫茫雾气山林里只有他们这一行活物。 “都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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