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地深处，村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索比米尔死后。 “村长，距离庇护所还有多远啊？我的丈夫，您有看到他么？” 一名农妇忍不住问道，女人尖锐的嗓音在树林中层层回荡，被风声一吹就集了。 半小时前，丈夫被村长儿子叫走一直没回来，这个背着干粮和女儿的农妇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在雪地里走路本就花费体力，更何况她的背担比旁人重出许多。 “东问西问的干什么？计划给村子里的那些家伙通风报信？” 背责维持队伍次序的是个壮实的年青汉子，他对眼前的农妇很不客气。 事实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对威尔金斯一家很不客气——大家每年都要生两三场大病，只有他们家的人连感冒都很少有。 村民们不会晓得，他们的生病是因为被鹿首精吸食了性命力的缘故。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将自己的不幸全都归罪于威尔金斯一家。 “快点快点，我可不要和扫把星走在一起。” 农妇前面的人窃窃私语着，脚步又快了几分。 “妈妈，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背上的女儿一扭身子，就从农妇背上跳了下来。 可惜，她们脚下的大地并非坚实的泥土，而是紧软的积雪。 大人们踩着树枝弯成的雪鞋，相当于脚掌大了数倍，因此不至于陷入积雪。 可女孩小小的脚掌像锥子的尖头，刚落地被埋到了头，只露出两只大眼睛在外面滴溜溜的往返看。 倘若是常日里，农妇少不得哈哈大笑着逗弄女儿一阵。 但此刻，她顾不得赏识这可掬点憨态，急速蹲下身子，像拔萝卜一样把女孩儿从积雪里拔了出来。 远处，也许并不远的林间，有狼在嚎叫。 农妇匆匆将女儿背在身上，连集落在脚边的干粮也顾不得拾，就急匆匆迈步朝曾经被树林遮掩了大半的队伍追去。 “快走快走，扫把星又撵上来了！” “真是撵都撵不走，鹿首精大人怎么不派狼把她叼了去！” 好不容易追上了队尾，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咒骂。 “呼，呼…” 农妇喘着粗气，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又重又软，但密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她底子不敢停留半步。 “妈妈，你出了好多汗呀，囡囡给你擦擦。” 背上的女儿伸出娇嫩的双手，在农妇脸上擦呀擦，却怎么也擦不尽母亲脸上的泪。 “妈妈，树枝！那根树枝可以用来做雪橇！” 女儿溘然在背上冲动的扭了起来，农妇顺着女儿小手唆使的偏向看去，那里确有一根高扬的树枝，粗细、曲直都很适合拿来做一架简易的雪橇。 这根树枝为农妇平添了一股气力，她快走几步，掰下了这根树枝。将食品和篷布放在这简易雪橇上，终于轻紧多了。 “妈妈，让我也坐雪橇上吧，这样你就更轻紧了。” 这一次，农妇没听女儿的。 丈夫不在身边，她绝不敢让女儿离开视线半秒钟。
兴许是步子轻紧了的缘故，农妇感到前面的人走的速度慢下来了。 但，过了片刻后，她晓得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越往前走，出现在视野中的村民就越多——前面的人停下来了。 “出什么事了？”有人惶恐的问。 “不晓得，你自己看去。”因雪地跋涉的疲倦而淡漠的邻居答道。 “杀人了！” 有人惊呼。 原来，农妇对这种事情是不感兴趣的——对威尔金斯家的人来说，靠近人群往往是不幸的开端。 但风中传来了一个名字，农妇的身体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她抛了雪橇不顾，抱着女儿疯了一样朝人群的最火线挤去。 那是一颗高峻的赤杨树，下面横着两具尸身。一具俯卧，一具仰面。 仰面朝天的是小索比米尔，他的胸口插着一支打磨的很精美的石质匕首。 农妇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的视野被压缩得只剩下那支匕首——那把黑曜岩匕首，是她送给威尔金斯的成年礼——他给的礼物则是一条银狐皮毛做成的围巾，此刻正围在农妇脖子上。 世界剧烈的晃动起来，一张张或焦急或愤怒的脸挤进她的视野，他们的嘴巴不停的张合着，仿佛在说什么。 但农妇仍旧呆愣愣的看着那把匕首。 将她的魂唤回来的，是女儿的哭闹声：“放开妈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妈妈！” 幼小的孩子拼命哭喊，但离开村庄之后，村民们曾经变成了一种双足行走的兽，他们粗暴的冲上来，将农妇重重按倒在地。 雪花触及面颊的冰凉感让她的视野恢复了一般，农妇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仿佛有千百双脚踏在她的身上，的确要将骨头踏成齑粉，血肉踩成泥浆。可她始终盯着另外一具倒伏在雪地里的尸身。 “行了，别打了！”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村长才终于叫停了这场单方面的围殴。 两双大手粗暴的抓着她身上最柔弱的部位，像拎鸡仔般将农妇提了起来。 她木然的眼睛被强行转到看不睹尸身的处所，面前出现了老索比米尔的那张脸： “一刻钟前，我的儿子邀请你的丈夫在这棵树下享用下午茶。但可怕的怪物夺去了他们的心智，让这对年青的朋友互相厮杀…” 农妇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生气，她呆滞的看向老索比米尔，那张老脸上有惶恐，有愤怒，唯独没有痛失独子的哀痛。 “喝了这个吧，孩子，它能让你好受点。” 索比米尔将一个水瓶递到农妇唇边，他原来还念再编些什么的，但看农妇顺从的饮下一口后，他就再也不肯维持那副装出来的悲天悯人，转身走掉了。 “找人看着点她，别让她被狼群叼了去。” 大步离开的时候，索比米尔高声吩咐道，他还说了点什么话，引得村民们一阵骚动，但农妇曾经听不睹了。 还不等水瓶跌落地面，农妇曾经用手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滚倒在雪地上。 她感到自己刚才喝下的不是液体，而是炽烈的火炭。那股可怖的热量从胃部爆炸开来，然后一路向上，直冲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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