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李绚拱手站在下方。 上方的御榻之上，同时坐着的是天子和武后，侧火线，站着太子李贤。 李治穿一身黑底金丝的龙袍，头戴黑色璞帽，将手里的奏本往前一推，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道：“你念让太子纳新罗和倭国的王女为侧妃？” 李绚面带苦笑的拱手，道：“为国计，还请太子就义。” 李贤站在一侧，嘴角微微抽搐。 武后神色安静的点点头，道：“秦汉皆有东岛王女进宫为妃之事，前隋杨广若是能多做忍耐，纳东岛王女为妃，大隋的下，亦不会那么早崩溃。” 李治听得懂武后的意思，究竟大隋到如今也没有几年，最后李治点点头，道：“如今吐蕃大战在即，东岛必要不乱，纳新罗和倭国王女为妃，善加操作，数十年内，东岛当会不乱，但……” 到这里，李治身体往前微微一探，看向李绚，沉声道：“新罗人历来反复，两十七郎，这是你的，朕看的出来，你也在防备此事，所以要拿下济州岛，但租界期至新罗王女病逝……” 对于新罗王女的命运，李治并不怎么有信心。 究竟他家的儿媳，可没有几个能活几年的。 “病逝了，就让他们再送一个过来，来了，就继续租，不来，就是要打了。”武后直接接话，语气狠辣。 武后看着李绚点点头，随后才侧身看向李治道：“陛下，等到吐蕃事了，我朝，还怕打新罗吗？” 李治有些诧异的看了武后一眼，道：“媚娘此言，倒是深得朕心，两十七郎，你怎么看？” 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道：“陛下，租界济州岛只是其一，其两者，等到我朝在新罗人多后，便会有我朝在新罗子民，请求在新罗为官，新罗王必定不会允许，届时陛下可派人传诏新罗，以科举制，在新罗开科举，纳士子。” “朕记得，此事你曾经提过，新罗国内大都人才不被其用，念用科举之法，一举引发新罗内争。”李治点点头，稍微按了按额头，神色谨慎点道：“朕请教过几位大臣，前隋灭亡，科举之事虽然原因不大，但也并非完全无关，杨广失事之后，世家大族多袖手旁不雅便与此有关。” “我之蜜糖，彼之毒药。”武后接话，点点头，道：“新罗国内混乱，科举难以治理其国，反而容易引发内争。” 李绚心下震惊不已，这些东西，他底本以为自己还要辛苦劝，但没念到，天子和武后竟然全部都能看透。 稍微拾掇心思，李绚继续道：“新罗科举只是其一，若是我朝能认可其科举之制，等同我朝州郡乡试，则可纳新罗人才为我朝所用，他日，若是新罗王族绝嗣，我朝亦可挑选其王女后人，回新罗继承王位……” “如此，无需动兵，便可尽灭其国。”武后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李治道：“陛下，便如此吧。” 李治的脸色有些古怪，最后他轻叹一声，道：“好吧，便如此吧，看来朕有生之年是无望看到新罗国灭了。” “陛下！”李绚，李贤，赶紧躬身。 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转口道：“济州岛的驻军之事，如今大唐战事在吐蕃一侧，新罗怕是难有余力啊！” “陛下，前期亦不用派几水军火线，吩咐消磨商队前期勘探，建房亦可，臣记得，扬州沈家便与新罗倭国有极深的商贸往来，支配一些役满军卒混入商队，一来可瞒过新罗国王眼界，两来可通过商队，查看新罗春夏是否会动兵。” “扬州沈家，和李敬业有关联的那家是吧？”李治的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李积当初好不容易打下来百济和高句丽，但他的孙子，却应用这条军路行商事。 若是于国有功，倒也罢了，但偏偏尽为私利。 “好了，朕会支配扬州方面跟进的。”李治按了按眉头，道：“看模样，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一职，补缺之事，还真的迟延不得。”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自从窦玄德调任户部尚书以来，一直空缺。 李治底本还念再等等，但现在东岛这么多事，还真得派人去看着。 “陛下，臣妾倒有一人举荐。”武后这时候开口，李治和李贤同时转过头，只有李绚低眉垂目，仿佛一切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样，就听武后继续道：“陛下，封言道如何？” 封言道，淮南大长公主驸马，密国公，如今就任沧州刺史，故宰相、中书令、密国公封德彝之子。 李治有些犹豫了起来，抬头看向武后。 武后仿佛晓得李治心中担忧一样，轻轻一笑，道：“陛下，密国公曾经六十了，在扬州荣养几年，调回中枢，便可考虑安享晚年了。” 李治神色连忙一亮，随即满意的点点头，道：“便如此吧。” 李绚站在下方，一直低头。
多年来，封言道历任汴州，宁州，齐州，蕲州，金州，虔州，广州都督，沧州刺史等职，但偏偏无望中枢为相。 数年后调回中枢，未必必然为相，但仅仅几年便可让其致仕荣养。 如此，亦可推拢抚慰东海王事件当中，所扳连到的一干公主和世家之人。 但真的仅仅是如此吗？ 难道封言道曾经走通了武后的路？ 这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在东南的布局？ 李绚心中的思绪一闪而过，整个人随即就放紧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情，第一个必要慌张的不是他，是天子。 天子必定有手腕制衡的。 如果天子没有手腕制衡，那么李绚就只能相信瞎了眼，到时，他再使用手腕也来得及。 “如此，两十七郎，回去之后，便让新罗国使派使者传信新罗国内吧，马上就三月了。”李治转头看向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连忙肃然拱手道：“臣遵旨。”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道：“两十七郎这鸿胪寺少卿做的还是不错的，一招联姻便让大唐和新罗的关系慌张。” “陛下，臣这也是无奈之举，倭国看似尊敬谦卑，但真要让其派出大军和新罗停战，臣看其也未必愿意。”李绚抬头看了李贤一眼，微微拱手。 “无妨，这些都是事，太子不会在意的。”李治侧身看了李贤一眼，脸上带着笑意。 李贤连忙无奈的躬身，然而，他在躬身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李治眼中的一丝冷意。 转过身，李治肃然的看向李绚，问道：“两十七郎，新罗倭国之事如粗定，那么吐蕃之事呢，朕看的出来，你是念要找寻吐蕃国使在大唐更深的眼线。” “是！”李绚浅浅躬身，神色凝重的道：“吐蕃建国多年，太宗朝时，便与我朝建交，更有文成公主之事，但后来紧赞干布病逝，其子芒紧芒赞即位，与我朝关系转为恶劣，窥伺安西西镇，吞并吐谷浑，控制于阗，龟兹，焉耆，疏勒，其在大唐用心之久，不成视。” 稍作停留，李绚紧跟着道：“近来，虽有东海王之事，但那不过是吐蕃窥伺朝中，多条眼线当中此中的一条，其在长安，必有更多隐秘的眼线存在，或为吐蕃国使掌握，或不为吐蕃国使掌握，一旦泄密，连忙便是芒刺在背。” 李治慎重的点点头，道：“不错，所言有理，如此，你便去查吧，反正察查此事，也在鸿胪寺职权之列，朕会遣千牛卫相助。” “多谢陛下。”李绚长长的紧了口气。 “但在大军动身之前，你得将人找出来。”武后突然间补了一句，卡死了李绚的退路。 李绚身形微顿，随即肃然的拱手道：“后宁神，臣必定不背所望。” “嗯！”李治笑起来，打集令内凝重的气氛，摆摆手道：“伱去吧，两十七郎。贤儿，送送你两十七王叔。” “喏！”李贤连忙躬身，然后走下台阶，对着李绚拱手道：“王叔，请！” “不敢。”李绚赶紧拱手，然后对着武后和天子拱手道：“陛下，后，臣告退。” …… 大殿之内，李治微微闭眼，同时轻声道：“两十七郎这是看出来了。” “是的，陛下。”武后轻叹一声，道：“明卿查了许久，但朝中泄密之人照旧未能找到，真是奇哉怪也。” 东海王手下无生道在长安的人手，基本上都被消除一空。 和隐太子有关的朝中大臣，几乎多在外州，少有的几个在朝堂的，经过严查之后，曾经确定他们和东海王无关。 那么问题便来了，多年以来，东海王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多，甚至有些事就连李绚和明崇俨一类的都无法予闻，这样的人，究竟藏在哪里。 “查吧，这些人如今念要施展作用，总要和吐蕃人联系，从这条线上查，或许真的能查出什么来。”李治面色繁重的点点头。 随后，李治轻声感喟道：“两十七郎用心甚多，甚至还不肯意让人看出来，贤儿啊！” “都新罗婢温柔，或许能够推住贤儿的心也不定。”武后轻轻的拍拍手。 一国的太子，除了治国之能以外，最慌张的，是要有传国之能。 李贤虽然年少，但成婚亦有数年，如果是努力不睹效果的话，那倒也罢了，找名医药补便是。 可如果连努力都不肯意努力，那么他这个太子，就算将来当了天子又有何用。 “还有前线之事，论钦陵如果真到了前线，那么前线连忙就要慌张起来了。”李治重新打开了李绚的奏本，看着上面他对论钦陵的猜测，神色凝重。 武后坐在一旁，脸色同样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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