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水道，素来是航运命脉。在战时，它属于天险。可现实上大江对于南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天险。寡所周知，守江必守淮。淮河一线一旦被突破，大江南北岸，到处是缺口，念守也守不住。
古来南方小国，诸如三国东吴，南北朝宋齐梁陈，全部防御兵力全在淮河一线。如果废弃淮河一线，等同于放掉桥头堡。毫不夸张的说，淮河就是南方的‘潼关’。只不过，淮河没有潼关那么‘易守难攻’。
对于大江来说，它更多的作用，实在还是囤积粮食，应用南方密密麻麻的水网对淮河防线进行补给，同北方强国撤销耗战。是故，大江航道，素来繁盛无比。
战时繁盛，世界太平之时则更加繁盛。
一艘两百石摆布的船只航行在大江中下游，它的目的地是润州江宁，这艘船上满载着北方货物，拥有大量毛皮、羊毛衣、白糖等南方稀缺高端商品。
“我们已在三处渡口停留，每次都市卖出大量货物，据报，对方曾经注意到我们。若卑职没有猜错，对方肯定计划在我们进入下一个渡口之前伏击我们。”
船头上，一名年青校尉对着张玄素禀报。
“或许，不是下一刻渡口，而是今晚呢。”张玄素两只手支缩在袖口中，迎着风，轻声的说。
“今晚？”校尉一顿，而后面色凝重道：“若是今晚，我们必要立即通知王将军。”
“宁神，王将军身经百战，早有准备，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足够了，不必要绘蛇添足，引起对方警惕。不过呢，你们也要多加防备小心，以免中招。”
“是。”校尉抱拳，缓步退下。
张玄素轻轻吐口气，脸上缓缓显露一丝笑容。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怪在作乱。”
“那肯定是水鬼咯。”褚遂良笑吟吟的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吹着风，享用着难得的平和平静。
“水鬼？”张玄素蹙眉道：“这什么意思？”
“在南方，我们喜欢叫水匪为水鬼，大都处所也叫做水猴子。他们在水中力大无比，一旦被它抓住，任凭你是项王在世也逃不掉身死下场。后来，入伍之水师悍卒，又唤作水鬼。大抵上，是盼望水师在水中能有水鬼那样翻江倒海的能力。”褚遂良轻声解释道。
张玄素点点头，而后念起什么，问道：“我记得，褚寺卿好像就是南方人吧？”
“准确来说是钱塘人。”褚遂良脸上出现一抹回忆之色。
“那好啊，此次你过江，我心里可有底了。”张玄素一笑。
“别。”褚遂良脸上回忆之色支敛，苦笑道：“不瞒你说，我很久没有回钱塘了。前隋那会儿，为了前途北上，粗略算来，已有将近两十年没有回家乡看看了。此次回来，衔命杀人，可实在是没那个脸面去睹乡亲们。”
“怎么，你晓得什么了？”张玄素笑问。
褚遂良叹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可能不是很理解。南方宗族势力，盘根结错，因姻亲，地域，理念等等不同，分为各色不同的派系存在，很难厘的清。圣人此次彻查淮南道，江南道，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是疑惑什么，我是肯定，绝对会查出一大片贪赃枉法之徒。”
张玄素冷冷道：“他们活该，圣人待他们还不够宽厚么，处处推拢抚慰，却没念到换来的是他们变本加厉，此番若不加以严惩，何故让朝廷面临世界公民。”
“是。”褚遂良点点头，面色十分惆怅。
过了一会儿，张玄素又问道：“褚寺卿，你该不会意软吧？”
褚遂良脸色一黑。
“绝对不会。”
“那就好。”张玄素抱拳道：“在下先回去休息了，今晚肯定要闹一会儿，失陪了。”
“张御史请自便。”
俩人别离，褚遂良脸色不是很好看。
作为天子神策府旧臣，他现在过得实在很郁闷。当年和他同一批效忠天子陛下的同僚，要么曾经是宰臣，如杜如晦，薛支，戴胃。要么就是一部尚书，如岑文本、魏征、秦琼等。
只有他，在太府寺卿这个位置上一直没动过。并且，这些年来的爵位也照旧是天子陛下登基时候册封的郡公。
底子原因，他晓得是自己在对待番邦的态度上，触怒了圣人。
在他的对外忖量中，主要是三个点。其一，先华夏而后夷狄。其两，畏威慕德。其三，以信义而抚戎夷。
先华夏而后夷狄是他忖量的核心。当年圣人剿灭突厥，烧死两十余万突厥人的时候，他认为不应该造成如此巨大的残杀，故而弹劾李靖。之后，他上疏圣人，言大唐所辖州县为‘一身’，在‘一身’之中，东都洛阳和帝都长安犹如腹心，其余各州县犹如四肢。而突厥则是身外之物，或者说是他人手足，不必过多联系。只要他们老实，则不必搭理他们。
结果，圣人大骂他蠢笨，完全不在乎他的说法，设置大都督府管辖草原。
这是他触怒圣人的开端。
之后，他又上疏，要使用‘威’，使得突厥畏惧。用恩德，教化突厥，对他们执行德化，通过册立可汗的方法，让他们对大唐感恩戴德，从而永久依附大唐。
结果，天子骂他痴心疯，让他把前隋文帝杨坚的分化推拢册封可汗之策，和后期颉利等人南下入侵华夏的史书资料抄写一万遍。
他当时就傻眼了，可偏偏无话可说。因为满朝文武，大部门人都骂他缺心眼，说夷狄底子不能相信他们能被教化。天子更是直言不讳的告诉他，夷狄就是牲畜，若帝国强盛，他们则为守户之犬，若帝国衰弱，他们则会撕下伪装，化身虎狼，危害帝国子民。
经此两事之后，他当时还没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在天子大肆压榨残杀夷狄之时，他又作死的的上疏，陈述利弊。
即，他的最后一个忖量，以信义而抚戎夷。
他认为，信为国本，对夷狄守信，能够充分显示帝国的形象，守信是避免对外战争的有效方法。帝国只要能做到以信待人，那么夷狄之患，将会不复存在。
结果，这一次他直接被天子拿奏疏砸脑袋，之后再也没怎么搭理过自己。
后来天子的一系列动作，让他彻底大白，自己的念法，完全和天子背道而驰。
天子底子没计划放过夷狄，他底子就没把夷狄当人，而是当成了牲畜。不杀光，就不放手的那种态势。
帝国在针对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上玩得欺骗，失约等等行为，更是将他的忖量践踏在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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