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康才刚刚经历过一次功败垂成的痛苦，那种从人生巅峰坠入九幽冥河的巨大落差，以及由此而带来的绝望，他再也不念体会第两次。
“娘！”林维康用最真挚的语气和表情对着何筝，几步抢过去，伸手就去抓她的衣袖，“你别听别人嗾使，这肯定有误会，我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亲娘呢？”
寒光一闪，何筝手中的短刀疾射而出，正射中林维康头上的发簪。
羊脂玉发簪碎裂，林维康的发髻被削断了一大半。一半碎发在空中飘舞，另一半则坠下来盖住了林维康的脸。
林维康只感到冷意扑面，寒光满眼，一时间几乎魂飞魄集，以为何筝要杀了自己。
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娘，别杀我！我错了！”
何筝手指一抬，将空中飞旋回来的短刀夹在指间，嘲讽地看着林维康“我第一讨厌蠢材，第两讨厌骗我的人。你两者都是。”
林维康捂着凉飕飕的头顶，看着眼前生悉又陌生的母亲，呆若木鸡。
他记忆中的母亲不是这个模样的。
记忆中的梓阳公主爱说爱笑，他年幼的时候，也曾在母亲怀中撒娇耍赖，得到的是母亲亲昵的拥抱和宠爱的呵护。
就算是后来，他执意要娶张婉，和母亲大吵一架，母亲眼中都是失望，但是也没有用这样冰冷的眼神和口气对待他。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有着和母亲同样的面容举止，看着他的眼神却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你不是我娘……”林维康低声说了一句，“我娘不是这样的。”
不晓得是触动了自己的哪个痛处，林维康的眼圈竟然红了，他顶着一头乱发，愤怒地瞪着何筝“我娘从来不会这么淡漠地对我！”
“我小时候出痘，我爹怕我传给他的宝贝儿子，把我移到庄上，封了庄门，是我娘闯进来，抱着我和我一起吃睡，守了我七天七夜，亲手照顾我，从不厌烦，还给我讲笑话，哄我开心。”
“我在族学中被庶兄的表哥欺背，我娘亲自带人将那个破落户吊起来，把他抽了个半死，手脚都打断了给我出气。”
“我娘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把我娘还给我！”
林维康眼眶中泪光闪烁，握着双拳对着何筝嘶吼“你把那个对我好的娘藏到哪里去了？”
顾昭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维康这演得也太甚头了吧。
何筝打断了他自我冲动的回忆，“所以，你就把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娘出卖给了天子？就为了换来天子帮你拿到礼国公的位置？”
“你娘对你好，所以她的命就应该被你当成筹马，去交易你念要的荣华富贵？”
何筝的嘴角勾起，嘲讽的表情又出现在她脸上“秦嘉树说你可笑，是因为你底子不晓得，你用尽一切举措去争去抢的东西，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给你。”
“可笑你却选择了就义我，来换那些虚无缥缈的富贵。”
“可笑我自认豪杰了得一生，却生了一个蠢入骨髓的儿子，教都教不好。”
“小时候教你学武，你怕累怕苦，你那个不怀好意的爹只要拿着玩意哄你几句，你就连忙被支买，玩物丧志。”
“长大了教你读书明理，你又不以为然，听信了你那个爷爷的话，自认为是未来的礼国公世子，不必科举，何须读书？”
“后来我没有了举措，只准备给你找个有眼光知大局的妻子，帮你拾掇首尾，保你一生平安，可是你却又不晓得听了谁的馊主意，非要找一个贫翰林家的女儿，说什么是为了让天子不忌惮礼国公府……”
何筝摇了摇头，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原来你就曾经够蠢了，不过好歹也在礼国公府长了十几年，眼界还有一点；结果娶了一个只晓得伤春悲秋、男女之情的女人，天天纠缠的都是后宅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事情，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御帐中全部的人都曾经大致清楚了当初发生的事情大概，看向林维康的眼神都忍不住带上了同情、嘲笑、震惊、鄙夷各种表情。
“你说你，蠢就蠢吧，偏偏还要学人家什么狠辣，连亲生母亲都能舍弃。”
“若是你舍弃了我，得了什么值得的利益，也就罢了，我也称赞你一声够狠够毒够无情。”
“可是你得了什么利益？就是一个底本就属于你的礼国公之位？”
“你就没有念过，秦嘉树他化尽心血嗾使你我母子的关系，让你出卖我杀了我，是为了什么？”
林维康被这一连串毫不留情面的质问和揭露砸到脸上，看到御帐中寡人的眼光，感到自己仿佛是在公开场合下被剥光了衣服示寡普通，无比耻辱。
他红着眼睛看着何筝，满眼都是委屈“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藏着掖着？”
“当初我被人蛊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醉我？”
“既然你早就晓得我被人骗了，为什么你宁可假死留下一具早就准备好的尸身，也不肯跟我说大白？”
“你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林维康大声喊道，“你底子就没有在乎过我！你唯一的儿子在你眼里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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