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街头人稀。
许锐锋踏着泥泞的街道步入回春堂，头一句就充满了兴奋。
“我睡着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老中医奇异的看向他：“睡着了就值得这么兴奋？”
“你肯定没失眠过吧？”
老中医寻思了一阵：“奇尔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那也不是长期失眠。”
许锐锋解释道：“长期失眠的人，最开端是心烦意乱、记忆力下降，随后会出现头疼、半梦半醉的状况，到了最后，你躺在床上会满身哆嗦、心跳加速，最恐怖的就是感知能力减弱和麻木。”
他是个杀手，是江湖中人，不讲什么善恶，感知能力和灵敏的视觉、嗅觉、听觉才是保命至宝，这些东西一旦出了问题，那就代表着职业生涯乃至性命的完毕。
“所以你曾经不是北满第一杀手了？”老中医慌张的问。
许锐锋自信的昂起头：“我还是。”
“包括东北。”
“那还接生意？”
“不是人的生意不接了，温婉有了以后，我念为孩子积点德。”
中间人一耸肩：“那就没生意了，北满绿林道基本上都夹着尾巴做人，我又联系不上国党和红党，这年月，谁没事闲的和日本子作对？现在全部生意都是日本人费钱要那些积极分子的命，再不就是买奉系残存的脑袋，你让我上哪给你淘换其余生意？”
“没事，过日子的钱我还有。”
“那是，这些年，光你从给我这儿拿走的金条就将近十根，你能缺钱？”
“小点声行不可？”
许锐锋埋怨道：“我现在住瓦房店，邻居不是臭脚巡就是工厂工人，这要是让温婉晓得了我有金条，日子还过不过了？”
老中医嘲讽的笑道：“人家都怀了你的种，还没说实话呢？”
“说什么？能说得通么，我是靠枪子吃饭的，人家玩的是理念，理念，懂么？”
老中医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理念我不晓得，我就晓得百乐门的丽莎，唉，我跟你说，正经的毛子妞，白，我奶奶死七天出殡都没人家白，胸脯子比你脑瓜子都大。”
“去去去，别跟我说这个，我都成婚了。”
“什么意思？跟我装圣贤？以前是谁追着我屁股后边说‘没开过洋荤’，让我领着乐呵乐呵，我怎么念不起来了呢？”
面临损友的挖苦，许锐锋只能回以苦笑，他们俩的关系早就不是几句打趣可以冲淡的了，如今这些话语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
那一刻，老许伸手到自己怀中摸去，老中医一点防备都没有，直到他掏出了那把勃朗宁1899：“支起来吧，一枪没开。”
老中医看着门外将枪支在了桌下抽屉里，说了一句：“是啊，枪是没开，可警员局死了个科长。”
“唉，你知不晓得一个警员局的科长值几钱？”
许锐锋立马张嘴：“不念晓得。”
“行，这回你算是要出淤泥而不染了。”
老中医继续道：“不过你这招可以啊，盯着你们家温婉的人不动，调回头把下号令的给干了，这要是他手里案件多，会让日本人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哪怕只有这一件案子，也揣摩不大白是那些激进分子诛杀汉奸还是他刘大撇子得罪人了。”
“这事最绝的就是在警员局里做，如此嚣张摆明了是要把事情闹大，一看就是博取舆论的手腕，完全符合抗日精英们的风格。”
“你算是把一切都摸透了。”
许锐锋摆了摆手，有些暗自得意道：“下手前问过了，刘大撇子手里有三四个案子，联系不到我身上。”
确实，江湖人物没这么杀人的，他们要的是结果，无声无息才好。
哐。
凳子落地的声音传来时，老中医受了惊吓般抬头看去，他不觉得有人能悄无声息的接近，究竟门口有小伙计站岗放哨，身边还坐着许锐锋……除非……
许锐锋一伸手，示意他不要惊慌。
待老中医抬头去看，只睹门口的小伙计冲屋内才伸出手，连呼喊的声音都没发出来，由此可睹，此人动作之快曾经超乎了寻常人的预料。
“老鹞鹰，你怎么还这德性，有点什么事就沉不住气，看看咱老许，由始至终都没动过一下。”
来的是位壮汉，壮到身上的短衣襟小打扮都限制不住身材，那硕大的胸肌鼓着，粗壮的胳膊努着，令人疑惑这要是一拳下去，能打出千斤的力量。
“张红岩。”
许锐锋偏过头，微笑着问道：“你来北满做什么？”
张红岩，匪号‘驼龙’，整个人壮的后背上犹如长了个罗锅，因此得名。
“江湖人，命苦。现在谁不晓得你们北满的买卖好啊，那日本人把花红贴满了江湖，几乎全部江湖上的人物都在往北满来，我这不也来挣俩糟钱儿么。”
说着话，他露出了凶狠的笑，用眼角斜了一眼许锐锋说道：“另外，人家都说你的左手是北满第一，我念找个机遇试试。”
啧。
许锐锋咂吧了一下嘴唇：“我劝你别试。”
“我晓得，试过的都死了，当年江湖上两十四名成名已久的坐地炮为了堵你们俩人儿，扔下十八具尸身，你也命悬一线，要不是老鹞鹰把你拽进了深山老林，也没有现在的北满第一。可这些挡不住我的好奇，都曾经来了北满，老许，你不让我睹识睹识左手，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了？”
许锐锋侧过身，询问道：“买卖不做了？”
张红岩撇了撇嘴：“这磕让你唠的，怎么跟我必死似得？”
老中医插话道：“必死。”
那一秒，张红岩呆滞当场。
他能看得出来，这老鹞鹰和许锐锋没有半点开打趣的意思，人家也不是吝啬，而是怕你接了买卖不做，坏了用大半辈子积攒的江湖名声。可，是什么给了这俩人如此自信？
“那，等我做完买卖的。”
许锐锋笑了。
因为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张红岩曾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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