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对意志的煎熬。 昨夜听说汴梁陷落，宗泽就没怎么睡，脑子里全是去磁州任职前赵桓拜托他时候的慎重模样。 行军一天到了城下，宗泽还是睡不着，要不是李敬请奏官家同归于尽，要不是官家准奏，他都不晓得该怎么办。 将士们两班倒毛着胆子挖坑，换班下来累的倒在战壕坑里就睡着了。 将领们都得熬着。 生怕以逸待劳的金狗在京城和营地里蜷缩不住，突袭勤王军。 为了给金狗强大的压力，挖坑的事情不能停，只能派出少许军队警戒，将校指定背责的区域，全部在四周瞪大了眼睛盯着。 太阳照常升起。 冬日暖阳的晴气象，对前途凶险的勤王军说来，未必是福。 果然，一大早，张邦昌的脑袋，就出现在了城墙跺口上。 “宗泽何在，官家有旨意，让宗泽聆听口谕！” “楼上那个王八蛋大清早没事叫喊？你有没有听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金狗念要官家下旨，就把官家放出来，就不能算是将在外了，人模狗样的穿戴大宋的官服，学着金狗茹毛饮血没文化！” 宗泽也听睹楼上张邦昌的叫喊了，他有些不确定。 耳聪目明的曹辅正在喝白开水，一下子就喷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还哄骗金狗把官家放出来下旨。 你当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是傻子啊。 “宗帅，听闻李两郎一直喜欢阵前叫骂？” “没错，这小子就是这幅德行，不过骂的解气啊，有他在阵前叫喊，金人都在暴跳如雷，宗帅都不担心士气萎靡，中了金狗陷阱！” 跟着金狗夏金吾部屁股后面追了好几天，听闻李固渡的大军渡河了，赵不试指挥大军强行渡河，还落些马车和士卒在黄河冰下，顾不上太多的辎重，跟着渡河的后军，连夜追赶，刚好赶上李敬向官家请旨跟金狗一起赴死的大场面。 热血沸腾。 不妄自己拼死过黄河。 “往日李格非侍郎温文尔雅，谈吐风趣，李易安才能横溢，相貌可人，怎料家中出一个荤素不忌的侄孙！谁敢念，李易安晓得自己侄儿在汴京城下破口大骂张邦昌茹毛饮血没文化，不晓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什么意思，她什么表情？” “还能什么表情，要李格非文叔先生晓得侄孙敢推着官家一起去赴死，还敢对着官家在城楼放床弩炸城楼，棺材板都压不住呗！” 那十几声的爆炸，的确惊心动魄。 回念起温文尔雅，大度容人的宗副帅都忍不住给了李敬一顿老拳，都不顾自己站不稳。 勤王中军将领们一阵哄笑，瞌睡都笑醉了。 “张统制，曹签书，你们两位不晓得，往日宗大人镇守磁州，李两郎带领马帮在城外救援，宗大人从李敬叫喊声中，一下就能确认他是章丘李家人，李易安蔑视世界词人，李两郎也敢蔑视金狗武将！章丘李家人的这份胆大狂妄，敢请官家跟金狗同归于尽，我等学都学不来！” 陈淬底本是真定军中校尉，没有军阶，投磁州以后，颇得宗泽重用。 几仗打下来，务实细致，果敢坚决，构造得力，也晋升到十来品军阶。 从军中锋芒毕露。 关胜对他都异常赏识，眼看着宗泽将他调身边应急，也不好挖宗泽墙角。 几个人边走边说，准备靠近汴梁北门城楼，看看上面说什么。 哪晓得又看睹李敬在放箭。 宗泽军的床驽是李敬特制的，弓身是上等的钢材，弓弦也是钢材扎丝扭转绑上的，能力极大。 射程比禁军的床弩远多了。 几声爆炸在汴梁城北门城楼上响起，吓得张邦昌狼狈逃窜。 “李敬贤侄，我等都说你有往日易安大人之风，炸汴京城楼，吓走张邦昌，李家人真是后浪推前浪！” 晓得赵不试喜欢调侃他，李敬苦笑。 “没法子，现在全部的圣旨，都是金狗和主和派的阳谋狡计，去接旨，就是对官家的变节！” 这小子年纪不大，一句话切中关键，赵不试和宗泽是佩服李敬的，看似胡闹的举措，实在用心良苦。 反倒是曹辅，张伯奋等不晓得李敬的人，再次对他刮目相看了。 从昨日官家怒吼的准奏，城下人也能听出官家的不甘和委屈。 如今大宋天子唯一的心里依仗，就是城外这敢于跟他一起赴死的勤王之军。 金狗不肯意血拼，只念调走这支勤王大军。 他们逼迫完了朝臣，肯定还要逼迫钦宗。 李敬此话的意思很大白，也许官家会承受不住压力，下旨退军。 究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是他们在汴梁围的越久，城内谈判的压力就会向金人转嫁的越大。 “宗帅，休息一下，金狗此番肯定会逼迫官家，不但要赔天文数字的钱，还要割让河东（山西）河北！金宋之战，才刚刚开端，保重身体，以后还有恶战等着我们！” “金人残暴不仁，对官家肯定好不了，官家还在城里受苦，我怎么睡得着！” “宗帅睡不着？要不，我们造点云梯，佯攻一波，给金狗施压一些压力？” 开什么打趣，汴京城城池挺拔，攻城得死伤几士卒。 宗泽急速摆手。 “算了，我还是去睡觉，你跟关胜指挥将士们努力挖坑壕，一样能给金狗施压！” 宗泽晓得自己不去睡觉，李敬真能干出造云梯佯攻汴梁这种事。 再说，李敬曾经说的那么大白了。 现在跟城内联络结旨，就是对官家的变节。 “李敬贤侄，如果城内再有喊话，你让人叫我，我来谢绝他们，你不要再得去罪人了！朝堂风气不正，某些人手腕太龌龊。” “喏！” 宗泽的善意，别说李敬，追随宗泽一路南下勤王的寡将心里也暖暖的。 有这样的上峰，将士们不用担心其他的，专心交兵就行了。 事到如今，李敬能做的也不多了。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没有一个是善茬。 岂能不晓得捏住天子，太上皇，就能捏住勤王军的命脉。 他们只是没念到宗泽和麾下人马胆子那么大，连百官都敢放箭来炸。 真要是像昨日完颜宗望要挟那样，把亲王帝姬推出砍两个，宗泽和李敬小胳膊小腿的，真扛不住。 特娘的，宋徽宗赵佶真能生，汴京城里他儿子加上孙子，直系亲眷都有四五十个。 金人杀几个无所谓，勤王军即将遭受漫天骂名。 所以在李敬看来，不理城头喊话，熬上几天，无非城内城外一起难受。 独乐乐哪有寡乐乐爽。 你掐着我的脖子，我抓住你的命门，咱们一起用力一起憋。 反正此战事后，李敬毫不疑惑自己会恶名满世界，即便是那些人念要莫须有的罪名拿下自己，自己也有了资本抗住不受了。 阳谋家也怕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的骚。 同归于尽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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