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出云山脚下一座别苑内,底本静无人声,忽而响起一声惊喊:“六娘!”
片刻后,主室的灯火亮起。
南全强睁着睡眼,到榻前去看自家公子。
垂幔半撩起,榻上人是坐着的,半个身子探出帐外,一脸怅然若失。
南全了然,公子这是又发梦了。
他也不多问,转身去倒了杯水来,“公子,水。”
扈长蘅并不接,手指着屏风另一边,“我刚刚,看到她……”
和以往一样,她来了。
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处所,盈盈浅笑,唤他郎君。
丹凤双眼望着他,欲说还休,且喜且哀……
是梦啊,都是梦。
扈长蘅何尝不晓得那是梦?
时日久了,就连与她的那场婚礼,都像是一场梦。
最开端,身边全部人都隐讳提起她;后来,他们又都劝他记记。
怎么记?
她是他拜过天地神明的妻子,是灰暗余生难得的一抹亮色,久违的一次企盼。
是她告诉他,百年有百年的活法,十年有十年的活法,尽兴去过,不留遗憾即可。
也是她与他说,愿意伴他朝暮……
人生中第一次手足无措,第一次怦然心动,全是因她而起。
她是那样的柔善、美好,又是那样的明澈、挚诚……
怎么能记?
扈长蘅拂开南全的手,起身下榻,向屏风走去。
屏风后果然什么也没有。
他脚步未停,直接出了门。
南全晓得劝他不住,也不敢劝,看他只着单衣,赶紧找了件披风追出去。
公子立于廊下,仰头望着天大将满未满的月出神。
“今日是几了?”他问。
“初十。”
扈长蘅微点了下头,“月快圆了。”
“可不就是,前阵子那场雨下完,天也开端转冷了,咱们在山里又更冷几分。”南全说着话,将披风抖开为他披上,“公子千万——”
头发是披集的,整理时视线不成避免落在上面。一片乌黑中奇尔夹杂几丝雪白,明明没那么显眼,月夜之下却觉刺目无比。
扈长蘅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在意的一笑,“大梦催青丝,又或者我是老了。”
笑容忽而支起,带了几分凝重,“你说,她会不会嫌弃?”
南全摇头,使劲摇头:“不会不会!少夫人那么亲善,再说也没有几,常日都瞧不出的。”
安慰的没有章法,似是怕哪里刺激到他,额头的汗都急出来了。
扈长蘅不忍睹他为难,到底也没了赏月的表情,折身回去。
没有回寝居,去了书室。
如今这间书室叫做绘室更确切一些。
四壁挂满了绘轴,绘上是同一个女子,或坐或立、或颦或笑,栩栩然若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绘上飘下。
南全心道,若真能从绘上下来倒好了,公子也就不必那么苦了。
举灯追随在公子身侧,一幅幅看下去,最早的一副是从织锦会开端。
绘上,近处是斑斓的锦绣、拥挤的人群,远处,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华容袅娜的女郎,看着人群的同时,倾耳过去听侍女说话,神情柔和,唇畔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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