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钦差大驾到临，不知有何睹教？” 古平大营，帅府正堂。 武威侯宁忠一身短打装束，矮小的身躯上肌肉十分兴旺，再搭配他满脸横肉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念到一种名为屠夫的职业。虽然裴越没有带着圣旨而来，但他究竟是钦差的身份，宁忠这副装扮未免有些不尊敬。 裴越风尘仆仆，面容清瘦些许，倒是更显得气质出尘。 面临宁忠皮笑肉不笑的态度，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宁侯，之前我的属下派人送信给你，不知此事是否支配妥当？” 宁忠略显敷衍地说道：“此事我已知情，不劳钦差大人费心。” 从始至终他的态度都很较着，只是勉强维持面上的客气，实在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到他的淡漠和反感。 裴越眼神微凝，面色渐趋冷硬。他并不在意宁忠对自己的态度，但那八百骑兵的去向很慌张，因为他们不是马匪那种乌合之寡。一念及此，他的语气也冷了几分：“宁大帅，那八百骑兵绝非等闲，如今去向不明，极有可能在灵州境内烧杀劫掠。” 宁忠摸摸亮光的脑门，嗤笑道：“钦差大人，您多大了？” 钦差也分许多种，如果此时坐在堂上的不是裴越，而是六部侍郎这个等级的官儿，或者是德高望重的年长之士，宁忠都不敢也不必摆出这般粗鲁的姿态。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此中蕴含的嘲讽之意已然摆在明面上。 追随裴越进入古平大营的是韦睿和傅弘之，前者天生风骨，后者书香名门，皆为宁折不弯之辈，此刻睹裴越被人羞辱，哪里还忍得住？ 傅弘之立即直言道：“宁大帅，爵爷虽然年青，却是陛下亲口任命的钦差副使，莫非大帅觉得陛下的任命欠妥？” 宁忠微微变色，眼光陡然凶狠，不过在看清傅弘之的面庞后，他神情古怪地笑道：“小傅，你就是这样同我说话？” 傅弘之淡然地道：“卑贱背责钦差大人的安全，更有维护天子与钦差的威严之责，难道大帅是要卑贱全程当个哑巴么？” 宁忠摆摆手，略显不耐地道：“行了，懒得说你，不然你家那些读书人又得写文章骂我。” 他不但与傅弘之相识，与他背后的傅家也有不浅的渊源，所以只能略过这节，转头对裴越说道：“钦差大人，西吴八百骑兵虽然棘手，但这是我们边军的事，故而不必要你费心。最迟十日之内，我手下的游骑就会将那些西吴崽子的脑袋带回来，到时可以请你前来不雅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越自然不会继续虚与委蛇，淡淡道：“不雅礼倒也不必。宁大帅既然胸有成竹，那我就宁神了。” 宁忠睹他丝毫没有怒色，心中微微纳罕，面露好奇地道：“听说钦差大人武道修为十分强悍？” 裴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宁忠怪笑道：“路姜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将他看成自家的晚辈，莫非钦差大人不知这件事？” 原来如此。 裴越方才便有些奇异，自己与宁忠素昧生平，就算看在钦差两字上，此人都不应用这种态度相睹。他溘然念起戚闵整理的情报中有一句话，成安候路敏在进入西府之前，最后一任差事是古平大营主帅。 路敏卸任之后，顺次由尹道之父尹伟和武威侯宁忠接任，如今尹伟曾经调回京都任北大营主帅。 这般看来，西境四座大营的主帅中，宁忠可以算作成安候府的人。究竟路敏是王平章之下的军方第两人，又是从开国公侯一系平分裂出来的顶尖勋贵，不成能在军中没有自己的势力，否则他这个右军机的位置也坐不稳。 理清楚这此中的脉络之后，裴越不苟谈笑地道：“宁大帅，今日我来此是与你商谈西吴骑兵越境之事，私事不必多言。如果你念替路姜打抱不平，待我交接完钦差职事后，随时在京都恭候大驾。如果是路姜自己念要找我再次商讨，我绝对不会谢绝。” 宁忠确实有些手痒，倘若裴越不是挂着钦差的名头，他早就去荥阳城找这个年青人的费事。 如今却只能在言语上嘲讽一两罢了。 他轻蔑一笑道：“钦差大人宁神，本侯还不至于以大欺小。至于你和路姜之间的过节，念来他肯定会找你的。” “盼望他有这个胆子。”裴越寸步不让。 所谓交浅言深半句多，聊到这个程度曾经无味，两人又不成能真的下手，裴越便长身而起准备离开。宁忠溘然开口说道：“裴钦差，本侯提醉你一句，这里是边疆不是京都，你莫要仗着钦差身份随意插足军务。” “不劳宁大帅费心，裴某自有分寸。” 裴越领着韦睿和傅弘之从容离去。 待他们走了许久之后，宁忠面上表情逐渐阳冷，几名幕僚从屏风后面出现，此中一人摇头道：“此子年青气盛，怕是不能久长。” 宁忠冷笑道：“陛下很喜欢他，你能奈他何？” 另一人看起来老成稳重，捻须道：“侯爷，那西吴骑兵不成轻视，若是搅得灵州不得平和平静，薛刺史那边面上也不好过。” 宁忠颔首道：“我只是不肯让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骑在头上而已，钦差？他算什么钦差？一个专门捣鼓奇技淫巧的佞臣罢了。这西吴骑兵突然在灵州境内出现，你们有何意见？” 老成之人答道：“灵州若乱边军也不会安稳，从皮相上看应该是西吴人的阳谋。” “详细说来。” “凭灵州卫厢军绝无可能消灭这八百骑兵，必然要出动大营内的一卫骑兵。侯爷若将这支骑兵派出去，意味着无法对西面的九座军寨提供及时的支援。西吴人若此时大军进犯，九座军寨的事势时事会变得很危险。” “八百骑兵就必要动用整整一卫骑兵？邓先生此言似有欠妥。” “侯爷，您怎能确定灵州境内只有这八百西吴骑兵？” 宁忠眼神微变，沉吟道：“所以你说的阳谋，便是指西吴用灵州来牵制古平大营？” 其人点头道：“古平西面平原上无险可守，只有九座军寨互为犄角，侯爷若没有这支精锐骑兵为牵制援护，一旦战事爆发，我们就会陷入很被动的地步。灵州绝对不能乱，且不说近些年复苏的商道，光是粮道就能直接影响边疆四营乃至虎城的安稳。老朽不太大白的是，西吴人如何能在灵州境内找到这么多良马？” 宁忠摇头道：“此事不必多言，薛石渊同我解释过。” 那人便继续说道：“当下必须尽快解决那些西吴骑兵。老朽之意，可以让虎踏卫第三军背责此战。” 宁忠眼神微动，迎上这老者晦涩复杂的眼光，心中登时了然，露出一抹微笑颔首道：“此策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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