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卫的一时驻职位于营内东侧，距离东门异常近，这是裴越给韦睿交代的支配。 夜色泠泠，初冬的寒意渐露狰狞，营地内各处早已生起火盆。 裴越带着亲兵回到自己的住处，这是一座干净整洁的小院,虽然比不得他在临清的住处宽敞俭华，但在军城中曾经是主帅级别能力享用的待遇。 邓载站在院门处，迎上前低声说道：“少爷，里面境况仿佛不太好。” 裴越止住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邓载表情有些精彩，垂首道：“沈姑娘也在。” 裴越震惊道：“她来做什么？沈大人就在城中，难道不应该去陪着她父亲？” 邓载仿佛在憋笑，故而不敢抬头，老老实实地说道：“沈姑娘说曾经睹过沈大人,来这里寻叶姑娘说说话。” “她们两个有什么好说的？真当叶七不敢揍她？”裴越无奈地说着，然后瞧睹邓载古怪的脸色，忽地话锋一转道：“你离开荥阳那么久，段雨竹有没有寄信给你？” 邓载有些尴尬，随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少爷，我在离开之前就同她说过，军中容不得儿女私情，更不成能在战时还书信往来。我是少爷亲命的军法队正，岂敢以私废公？” 裴越笑了笑，反问道：“儿女私情？” 邓载那张黝黑的脸庞硬生生憋出一抹暗红色,十分慌张忐忑地说道：“少爷，我不应念着这些事，请少爷责罚。” 裴越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罚个屁，不过是逗你而已。此战完毕之后,我会给谷伯伯写信，让他免了段雨竹的差事。等你们回京都之后，我亲自去段家帮你提亲。” 邓载喜不自胜，跪下磕头道：“谢过少爷恩典。” “行了，你去告诉韦睿他们，一个时辰之后来我这里议事。” 裴越轻轻踹了他一脚，然后深呼吸数次，视死如归地走进小院。 院中清扫得很干净，地上底子看不睹枯叶杂物，但是裴越却觉得杀气盈盈，颇有宿世那些武侠片的氛围。 正堂烛火通明，叶七和沈淡墨劈面而坐。 并未出现裴越念象中剑拔弩张的场景，当然也算不上云淡风轻，只看两人的脸色就晓得她们的交流并不利落索性。 裴越紧了口气，但是很快又反响反映过来，自己慌张个什么？ 当初叶七和谷蓁相睹、和林疏月相睹，他都有些慌张，那是因为她们都是自己的女人，难免会患得患失，担心她们会生出仇隙。但沈淡墨与自己充其量只能算作笔友,还是曾经的笔友,就算看在沈默云的面上不过分偏袒叶七,也断不会因为她而惹怒叶七。 放平心态之后，裴越的脸色便轻紧许多，微笑道：“你们用过晚饭了吗？” 叶七起身莞尔道：“晓得你没吃，所以一直等着呢，过会就有人送来了。” 话语虽俭朴，但是内中那种亲昵却溢于言表，再加上两人眼神对视时的温情，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到这对年青男女之间的情愫。 沈淡墨不但不瞎，并且眼神明亮，看到两人这般姿态，她只觉得心中有些堵，面上倒还能维持安静，淡然道：“裴越，你计划怎么谢我？” 她在接到唐攸之派人送到荥阳的信后，连忙整理出手头上掌握的信息，星夜兼程赶到古平大营附近，然后在今日黄昏与裴越会合，联手演出一场好戏，将路敏逼到绝境。 裴越坐在叶七身旁，微笑道：“沈姑娘高义，我自然不会记记，既然提及道谢之事，你开口便是，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两话。” 沈淡墨微微蹙眉道：“这样也太没有诚意了。” 叶七开口说道：“太史台阁要合营军方做事，这是高祖时期就定下的规矩，难道沈姑娘计划效仿林合的所作所为？” 沈淡墨轻轻一笑，安静地说道：“裴越的要求可不在台阁的职责范围之内，若非我与他有着数年的友谊，你觉得我会蹚这潭浑水？叶七，你不是官场中人，对这些事不晓得倒也罢了，但是冒然开口未免会显得很不懂礼数。” 叶七毫不在意，冷冷道：“即便如此，挟恩图报也非小人所为。” 沈淡墨甜甜地说道：“我不是小人，我只是一个小气的女人。” 裴越打断两人的交锋，诚恳地对沈淡墨说道：“你念让我做什么？” 沈淡墨睹好就支，她也不肯真的惹怒叶七，谁晓得这个武道天赋堪称年青一辈中第一的女人发起疯来会做什么？只是她不太喜欢叶七的性格，所以奇然候忍不住要刺几句。 听到裴越的问话，她微笑说道：“只必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就行。” 裴越坦然道：“请问。” 沈淡墨不急不缓地问道：“第一个问题，我爹爹在城墙上同你说了什么？” 裴越并未迟疑，直截了当地说道：“沈大人告诉我一些诡秘，至于是什么诡秘，请恕我不能直言。你可以回去问沈大人，如果他愿意说的话，我肯定不会反对。” 沈淡墨有些气恼，她难道还不晓得自己父亲的性情？若是能问出个究竟，她又何必来这里看了许久叶七的脸色。 但是聪明人总会举一反三，她很快便断定出两人谈话的内容与往事有关，究竟她当初也看过台阁档案中的永宁元年甲字陆号卷。 沈淡墨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继续问道：“第两个问题，你和三位大帅商议之后，大军后续的战略是什么？” 叶七微微吃惊地看着她。 裴越更是满面困惑，好半晌才说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沈淡墨浅笑道：“我不能晓得？” 裴越摇摇头，果断地说道：“大战方略只有三位大帅和我晓得，连沈大人都不知情，此事我不便相告。” 沈淡墨并未流露出失望或者恼怒的表情，她凝眸望着裴越，片刻后微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一介女流没有资格晓得这些。” 裴越恍然大悟，实在他早就发觉沈淡墨的性情与这人间绝大大都女子都不同。如果说叶七是闲云野鹤不屑于牵扯进军国大事，谷蓁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足不出户，那么沈淡墨身上就有遮蔽很深的野心。这种野心很难用对错来断定，因为裴越隐约觉得，沈淡墨之所以有这种心思，更多是因为她看不惯这人间权力皆掌握在男子手里，女人仿佛只能相夫教子。 一念及此，裴越苦笑道：“沈姑娘，往年我曾在书信中对你说过，无论旁人怎么念，我始终觉得女子也能称量世界。这与男女无关，只与能力有关。” 沈淡墨脸上绽放光彩，略有些急切地问道：“那你觉得我有这种能力吗？” 裴越睹叶七也好奇地望着自己，迟疑片刻之后，老老实实地回道：“没有。” 沈淡墨的眼神黯然下去，旋即又强笑道：“你终究还是实诚。” 裴越推敲道：“我不是说你没有能力，而是世情如此，没有你施展的空间。虽然我并不反对女子为官做事，大梁也曾有过长公主参政的先例，但东府参政便是终点，无论是谁都不会采取一个女子成为百官之首。你若是能念大白这一点，或许心中会求得一片平和平静，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相信沈淡墨能听得懂。 沈淡墨颔首道：“没念到你会这般坦诚，说的也很有事理。罢了，我不叨扰你们难得的清净，不过你要记住，你短我一个人情。” 裴越应下。 沈淡墨起身离去，裴越和叶七将她送出院外，便睹太史台阁的精锐乌鸦迎上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沈淡墨离去时眼中的一抹异彩，她心里始终反响着裴越的那句话。 “我不反对。” 沈淡墨脸上的笑容渐渐明艳。 裴越同叶七吃完晚饭之后，韦睿等人齐齐到来，他与寡将在偏厅里聊了小半个时辰，全部支配妥当之后才去找席先生。 席先生住在旁边的院子里，裴越来时他正一人独酌。 月明星稀，氛围十分安静。 裴越微微有些诧异，因为他晓得席先生并不喜欢饮酒，以前从未睹过他这般有兴致。 “坐吧。”席先生微笑说道。 裴越落座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和沈默云在城墙上的谈话和盘托出，然后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先生，路敏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束手就缚？沈默云为何要对我这般关照？当年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您没告诉我？天子究竟信任谁又不信任谁？还有，我到底是谁？” “你是凌平的儿子。” “凌平是谁？是不是那位林清源老先生的后代？” 望着裴越满面的茫然和纠结，席先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淡淡说道：“你现在最慌张的事情是打好这一仗。” 裴越轻叹道：“方略曾经议定，我明天就会带着全部骑兵离开大营，所以念在此之前搞清楚这些事情。” 席先生看着他的双眼，神情复杂地说道：“此战事后，我会带你去睹一个人，到时候你就会晓得这些问题的答案。” 虽然心中还有许多困惑，但是睹先生如此坚决，裴越只得轻叹一声，点头道：“先生不成食言。” 席先生道：“宁神。” 裴越接过他倒满的一杯酒，昂头饮尽，然后转身离去。 次日午后，裴越带领两万余骑兵，从古平大营东门而出，一路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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