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正文卷682【缘悭一面】建安城的主街道极其宽阔，至少能够同时容纳四辆马车并行。 从皇宫到西城的主道上，宽敞舒适的马车往来不息，里面自然都是大周的达官贵人。此地崇尚俭遮之风，权贵出门动辄上百亲随，曾经有人嘲笑说朝廷之所以要将主道修建得这般宽阔，主要是为了防止贵人们堵在路上不能动弹。 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被全部亲随马夫牢牢记在心中，遇到那种惹不起的大人物自然要早早避开，他们尽皆练出一双能通过马车辨别主人身份的火眼金睛。 今日的主道上照旧车水马龙，当一辆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从北面驶来，迎面撞上几辆各自带着数十名亲随的华贵马车。令人意外的是普通马车毫无避让之意，径直从街中央穿行而过，劈面的那些贵人仆从纷纷让出道路。 有眼尖的路人认出那辆普通马车上的徽记，心中涌起原来如此的感叹。 这是徐家的马车，难怪一路上无人敢冲撞。 前魏覆灭之时，北方大批文华世族举家南下，以躲避当时连绵不休的战乱。有功德者统计，当时衣冠南渡的世族至少有两百多个，几乎囊括了前魏数百年国祚造就出来的读书种子。如今大梁文学不兴，仅有庐陵韩氏和江北傅氏这两支较为知名，与南周底子无法相提并论。 南周诸多诗书大族之中，尤以清河徐氏独树一帜，百年前便已是当世文坛执牛耳者，南渡之后只用短短十几年时间便令世人叹服，往后数十年在南面这片地皮上生根发芽，如今已然枝繁叶茂。 徐家当代家主徐徽言今年四十七岁，官居南周内阁首辅，与担负总理军务大臣的镇国公方谢晓并称为双璧。 今日这普通马车里坐着的便是徐徽言的幼女，芳名徐初容，年方十五岁。 也只有这样的家世能力让她在宫中说出那般斗胆的话，竟是念要从中作梗损坏天子陛下允准的和亲之策，并且清河公主在听完之后亦无太夸张的反响反映，只是简俭朴单劝了两句。 马车一路通行无阻回到徐府，从侧门而入直达内庭，徐初容从马车上下来，抬眼便看睹一个年青男子站在不远处，便亲昵地喊道：“三哥！” 年青男子是徐徽言的第三子徐熙，他迎上前示意丫鬟婆子们退下，轻声问道：“你今儿去宫中了？” 徐初容微微颔首，眨眨眼睛道：“三哥，你念不念晓得今天公主姐姐对我说了什么？” 徐熙轻叹一声，摇头道：“还能说什么？摆布不过是那些解救苍生的俗话。我并非是要质疑她的用心，只是国战之事怎会被一桩婚事困住？” 徐初容嗔道：“三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念公主姐姐？如今陛下膝下只有她这一位年齿适合尚未许配人家的公主，总不能随便找个宫女冒名顶替，谁让你这些年磨磨蹭蹭一点都不果断？” 徐熙被她说得有些脸红，转过头道：“我原计划这几日就向父亲提这件事。” 徐初容晓得他骨子里极守规矩，即便十多年前陛下就跟徐徽言提过一嘴，将来要让天家和徐家结姻，故此才有了清河公主这个封号，但是徐熙从未鲁莽逾越过，奇然与清河公主相睹也是持礼甚恭。 念到这儿，徐初容便没有再奚落他，抬高声音说道：“三哥莫慌，小妹倒是有个法子。” 徐熙双眼一亮，打起精神问道：“什么法子？” 两人沿着府内小径边走边说，徐初容眉眼灵动，说到兴起时更是神采飞扬。 “咳咳——”徐熙溘然用手掩嘴，用力咳嗽两声。 徐初容急速闭上嘴，转头望着不远处台阶上站着的徐徽言，甜甜地笑道：“请爹爹安。” “拜睹父亲。”徐熙毕恭毕敬地行礼。 徐徽言身穿藏青色文士长衫，气量气度中正和悦，眼神温润沉静，自有一股看天边云卷云舒的悠然气质。他并未拆穿小女儿的魔术，只对徐熙说道：“虽说曾经中了进士，学业总不好就此丢下，回去读书罢。” “是，父亲。”徐熙在兄弟姊妹之中最温厚老实，尤其是在徐徽言面前，绝非那种伪装出来的尊敬，而是完全发自真心的敬畏。 徐初容走上台阶，亲昵地揽着徐徽言的小臂，忍俊不禁地说道：“爹爹，你又吓唬三哥。” 徐徽言并不着恼，只是感叹道：“你们两个的性子若是中和一下该多好。” 徐初容摇头道：“爹爹，中庸之道不成取。” “所以你就准备召集都中那些读书读迂了的文人，给北梁使团一个下马威，最好再毁掉陛下钦定的婚事？”徐徽言脸上的温和渐渐淡去。 徐初容缩了缩脖子，轻声道：“爹爹，就算公主姐姐嫁到北面去，难道北梁天子就会顾忌她的脸面，彻底截止边疆上的交锋？公主姐姐性情柔善，从小到大没跟人红过脸，陡然去到那种举目无亲的处所，还要面临不怀好意的梁人，受了欺背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您让我怎么能够宁神？”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然而这时却听徐徽言说道：“既然你将清河公主当成亲姐姐看待，更不应该鲁莽行事。” 徐初容惊讶地仰着头，望着眉宇间显露一抹忧色的父亲。 “你再好好念念，如今咱们的使团还在路上，就算北梁天子答理此事，一来一去也必要几个月的时间。”说到这儿，徐徽言顿了一顿，提醉道：“你要记住一点，不能让陛下和朝廷失了脸面。” 片刻之后，徐徽言早已离去，徐初容照旧站在原地，颇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到。 她没念到父亲竟然会默许自己离经叛道的念法，甚至还给出一些建议，这可不像是他往常的行事风格。 徐初容溘然意识到，父亲此前并不晓得清河公主远嫁北梁一事，或者说陛下并没有征询他的意睹。只是对于一国首辅来说，这点小事肯定不会让他心生怨望，看来朝中各方势力之间的暗流涌动愈发凶猛，几近于浮出水面。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院落，廊上的鸟儿清脆地欢叫，仿佛在驱逐小姐的到来。 徐初容喂了一会鸟儿，来到书房看着桌上用镇纸压着的那副字，不由得眉头微蹙。 纸上写着一首词，是她今早出门前一时髦起挥毫泼墨，字迹超脱超迈、骏快飞扬，浑不似普通少女娟秀柔婉。 只不过…… 她盯着自己的书作看了片刻，摇摇头道：“可惜。” 纸上写着的头一句是：红藕香残玉簟秋。 正是当初在灵州秋江宴上震惊寡人的那首一剪梅。 徐初容移开镇纸，然后将那张纸拿起来，顺手递给旁边站着的丫鬟，淡淡道：“烧了。” 丫鬟楞了一下，明明小姐前两天看到这首词的时候十分喜欢，缘何今日会这般反响反映？ 徐初容撇撇嘴道：“告诉外面那些人，往后这种欺世盗名之辈的诗词不要再送进来。” 丫鬟急速点头道：“是，小姐。” 书房中安静下来，徐初容透过挑窗望着丫鬟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这世上哪有少年时连书卷都没摸过，短短几年时间就文武双全的天才？” “这首词却不知你从何处抄来，念来这辈子没有机遇劈面拆穿你的丑事。” “真可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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