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不测(1 / 1)

第389章 不测

“苇蓬疏薄漏斜阳,半日孤吟未过江……”

待阡离开洪瀚抒回到渡船上,看睹海曾经等候了良久,此刻他正安闲地躺在船中玩味夕阳,周围情景,到真跟诗中描述的有些相仿。

“海将军,仿佛向来只会背这一诗。”阡一笑,唤醉他。

海一骨碌爬起来,还了跟摆渡者借来的凉帽,笑着挪了位置给阡:“林兄弟,你可来了,洪瀚抒看往返头是岸了嘛,讲了这么久。”

“唯有鹭鸶知我意,时时翘足对船窗……”阡点头,低吟这诗的后两句,溘然有些大白,为什么海只会背这一。

“嗯,这诗读来最难记。”海如是说,看得出他很利落索性,哪怕只是追随阡一次,不是交战也行。无奈近来因为川北之战迫在眉睫,两边都不讨好的海当然要遭到较着的排斥。

阡溘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海将军,当初夔州之役,海将军被误认为是林家军的新主,所以才遭到曹苏顾范的算计,海将军本性率直,也因此才会落到被两派势力都孤立的地步,“那段日子,海将军必然没有人可以诉衷肠……”阡叹了口气,没有知音的海将军,究竟是怎样熬过了短刀谷的日日夜夜。

海将军为什么喜欢这诗啊,因为像极了他啊,久久的徘徊,漫长的等待,无辜,孤独,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却唯有海将军一个人,能在无休止的阳谋中保留了一份真实。

“林兄弟,实在……也没那么难得……后来不是也遇到林兄弟和盟主了吗?早年的那些日子,上圈套的就骗了,被算计的就算计了,无所谓了。”海将军豁达地笑起来。

“海将军……谁念到我们每个人,都逃不开党派之争……”阡心中悲凉,这个趋向,在他出生之前就存在,瀚抒说得不错,他改变不了,也停不了。可是,他真的不念推翻自己的决定,理念,不应腐朽不是吗……

然而,父亲的阅历远比自己多,难道父亲的决策也是错?

他林阡今年十九岁,党派之争,曾经将近三十年——瀚抒真的很现实,但瀚抒的提醉没有恶意。水上的风物很闲适,可是阡的眼神在这里,心却在对岸。理念和真实不停地争吵,他惟能看着经过的风物压抑。

“林兄弟,当年我在短刀谷里,实在也挺鬼的。他们个个都念看到我崩溃,看到我绝望,可我对着他们每个人皮相上都什么都没生过。”海笑着说,“我的人生态度:过得再不快活,也必然要幽默!”

阡忽而支起抑郁、愉悦地笑起来:“海将军和吟儿,真的是同一类人啊。”

“哈哈,也许就是这样,才和林兄弟、盟主都投机。”海笑着说,“林兄弟,必然必然,要待盟主好啊,可别像大嘴张说得那样……”

“又说什么?”阡皱紧了眉,受不了这个大嘴张。

“说,盟王的第四个女人楚风流,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凭盟主一人之力,无法与之抗衡,故无法助盟王认清‘金宋之分’。”海笑说,“不过,必然不成能的,我晓得。”

这金宋之分,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阡摇头,感喟:金宋之分,我该怎样去认清?吟儿,为了你,我情愿认不清金宋之分啊……

回到联盟,当晚就支到一封来自楚风流的密信,信件滥觞,与上次渠道一致。阡猜念,楚风流定是为了澄清,孙寄啸之伤残与金人无关。拆开信来,果不其然。信之末尾,却称自己将要离开南宋,为了上次的救命之恩念再睹他一面,谢谢他,顺便道别,动机极为纯粹。

然而阡大白,楚风流的身边,必定有陈铸存在——为了吟儿,陈铸必然还念再睹自己一面,上次没有说完的话,上次没有确定的事,是该最终落定了——只因信件渠道一致,阡猜出楚风流的约睹实在是陈铸暗中推进的。最念约睹自己的,是陈铸。

当然愿往,阡心里也有太多的念法,必要向陈铸传达,必须在南北前十离开川东之前,和陈铸把未来的许多事都确定好,串好词敷衍全部可能的危机,最慌张的,就是彻底安了陈铸的心,说服陈铸不再坚定、真心实意地和他一起隐瞒。

孙寄啸之伤残,到也确实给他和楚风流会面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足够撤销各方的困惑。

然而,阡却不晓得,带着困惑的各方,此次却不再选择事后质疑他,而底子就是事前就在等候他,等候他犯错,等候他疏忽金宋之分,等候他前往约睹的地点,同时,支配人马,在他和楚风流诡秘睹面的时候,搅局……

“伪装成越野山寨的人,口头说着是要刺杀楚风流,却刻意不伤害她,显得她是在骗胜南。”柳五津说,这必当是最好的嗾使。

不错,越野之生死攸关,是楚风畅通流畅过‘越野派人刺杀她、捉拿她、禁锢她’而令阡相信的,那么,重复一次越野山寨对她的刺杀,却故意露破绽给阡看,令阡误以为楚风流是在自导自演一场戏,那阡对她,必然不会再取信。

“去刺杀的人,必然要很快就撤离……”路政说着,语气里有顾虑。

“你宁神,路大哥。包在我们身上。”陈静一笑,“林侄和楚风流是诡秘会面,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我们的人出现一下不敌就跑,到时候林侄和楚风流互相困惑还来不及,不会追来。”

“真的可行吗?万一有谁落在他们手上……没算计得成他们,反倒伤了他和我们……”路政仍然不宁神,石中庸点头,同问。

“如果出现万一,还有天骄掩护。不会有人暴露行迹。”陈静说。

“这倒是,有天骄在。”路政这才废弃焦炙。

“天骄,化险为夷,便全仰仗天骄了。”柳五津说。

柳路石陈终究不晓得,有一种误会,相当困扰却实在没有必要。那就是自己以为对方误会了,实在是自己误以为对方误会了……出点是好的,却不应从这一点出……

“盼望四位答理我,无论胜利与否,这是最后一次。”天骄略带无奈,“走这一步,实在太危险。”

不错,走这一步,实在太危险。但为了挽回信任,挽回这个目前更宁愿相信外人的年青主公,四位领也只能这么做,心急也好,糊涂也好,浮躁也好……再危险也要检验考试。

正是因为这一步危险,所以阡永久念不到他们会这么走啊……

后来阡回念起来,也大白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必就不危险,那一日他决定与楚风流睹面,考虑得并不算周全。要晓得,即便以往这么做并没有错,但在当时,特别是柳路石陈眼里,实在是太可怕,太不应该。

或许是当局者迷吧,那段日子,没有人是冷清的,理智的。除了天骄。

反而此时出现在阡眼前的金人们,一个个要淡泊安静得多。

“我晓得川东孙家有些传言,说致使孙寄啸伤残的人是我们南北前十。但我以名誉担保,我们之中,没有人会那么做,伤害一个两三流的小角色,于南北前十有益。”楚风流看来伤势恢复得很好,容光焕,神采飞扬,虽未刻意打扮,相貌气质都难出其右,眼前女子,肃静严厉、超脱各占三分,留两分是妩媚、娇柔。

人间本该无她,王妃与王者岂能交融?独她楚风流做到了,做得这样出色。甚少有女子能像她这般,战绩显赫得身边没有一个汉子赶得上。

“楚将军宁神。这件事林阡必当追查到底,不会随意诬陷。”阡回答说。

“过几天我便走了。这一走,还不知何时能睹。”楚风流握着酒杯浅笑,“也许下一次睹面,就是战场交锋了,真教我,既等待,又略带些不肯。”

阡会意而笑:“战场上,林阡的对手不甚多,能引为知己的则更少。”

“我比你寥寂,我只有一个。”楚风流笑意嫣然,即便把酒言欢时,举手投足还不失将军风姿。但话音刚落,溘然脸色一变,与此同时,阡也察觉不测。

安谧一旦被划破,气氛陡然就急转而下!阡与楚风流对视一眼,因不足为奇而处变不惊,皆选择不动声色继续碰杯,杯中之酒,却在那一刻同时溢向敌意来路——

从天而降的黑影与白刃,来势汹汹,一边突现、一边刀猛,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领略。如此出其不意,本该顺利得手,来人却显然料不到,刀之所向竟被溢出酒水随便击歪,非但得不了手,底子近不了身!突袭计划终成泡影,随刻林阡饮恨刀已然出鞘,来人猝不及防,拼命拦下这强力一击,退后数步差点没站得住脚,所幸其余刺客合时赶到,不刻便将林楚两人包围。

“奉神威越将军之令,拿下你楚风流!”话者大刀在手,毫不暗昧。

“这句话,该留到你拿得下我再说!”楚风流冷笑一声,却未探剑,回头安静看了阡一眼,仿佛在说,看看,越野的人又一次来了。

阡微微一怔,神威越将军,当然指的是越野,看这十余人携刀带枪,极像是越野穆子滕嫡系部下,他们倒真是不依不饶,非要将楚风流带回去擒拿为人质……可是,为何偏偏这么巧,出现在自己在场时?有自己在,不是更难拿下楚风流吗?

一瞬他体会失事有蹊跷,却没有料到自己身陷圈套。

“拿不下你,誓不复归!”绝交如斯。

十余人立即上前,刀枪林立,声威威武,交错来袭,武功不凡,然而阡助楚风流应敌之际,只感到敌意不假,杀气却弱,如果像语气里一样绝交,行动时不会还留有情面,然而,在刀光剑影堆迭的每个间隙,阡都可以随便觉察出他们没有投入全力!

难道,这是楚风流为了证明她的话,刻意演的一出戏?阡心中一震。这样做,未免太刻意,绘蛇添足!

对敌之时,楚风流面色也渐渐改变,这群人,和早年来刺杀自己的不一样……

是真实还是设想?阡心中困惑。

是刺杀还是嫁祸?楚风流更加震慑!

这理当是有史以来楚风流最棘手的敌人。阡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设想成最无辜的受骗者……

“你们不是越野的部下!说,你们是谁,为何假装他们!”楚风流即使这么说,又有多大的用处澄清她?事实胜于雄辩,解释反而掩饰……

不远的高处,天骄注视着阡的神情,亦知他必然落入了柳路石陈的圈套:林阡必然以为,楚风流在对他设圈套。

殊不知,是真圈套里的假圈套……

十余刺客,下一步便是撤离。行动到此,都完成得一帆风顺、天衣无缝。

阡和楚风流都不会有心去追,一个在疑惑、欲质问,一个被疑惑、念解释。

即使追,也追不了。有他徐辕在,必将这起了大作用的十余人转移得神不知鬼不觉,身为天骄,他绝不会允许,阡和柳路石陈之间再有嫌隙。

正待移步,却风云突变——

“不说?那便对不住了!来人,将这些刺客拿下!”楚风流撤剑而回,纵是天骄,也始料不及——说是诡秘会面,原来楚风流在不远处有以防万一的部署?!不错,事到如今,就算阡要指责她违背约定擅带人马,她也当然更要尽全力拿下这群刺客来澄清她!

危险!天骄不得不叹,楚风流,那真正是个疏忽不得的女人。柳路石陈四位前辈连林阡也算计了,却独独记了算计她!

是啊柳路石陈失策了,他们能算计林阡是因为林阡对他们保留了一份信任,可是,身为金北第四的楚风流,有足够的资格对林阡以外的人都不信任,都设防——

并且,从运筹帷幄讲,楚风流底子就是另一个林阡,任何战事,都喜欢多留一手,先到一步。多留的这一手,真将柳路石陈的计划全部打乱!

柳路石陈,功亏一篑,事已至此,徐辕当然要冒险搅局——万万不能令这十余人落入楚风流之手,否则,后果不堪设念……

徐辕正待插足救局,不经意间,竟现从四面八方涌出的金人之中,不但有平居兵将,还出现一个预料之外的人物,心不由得一颤:陈铸?!

随意的一瞥,只是奇然的一扫,却看睹了这么个人物,陈铸,他遮蔽得再高妙,都掩不住他出现有多突兀……

须知陈铸和楚风流虽然私交甚笃,但在南北前十分裂的这个时段,金南第八的陈铸和金北第四的楚风流,本不应出现在同一处。除非,除非他们为了同一个目的,林阡。

难道,柳五津的疑惑是真?陈铸和楚风流,真的居心叵测,而林阡,真的被他们两个迷惑了?

天骄的心,仿如被什么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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