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娇脸上还挂着泪，虽然不大白陈三娘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些，但好奇心替代了些伤心，让她没那么念哭。
陈三娘继续缓缓道：「我出生就被人丢进了善堂，无父无母，长到五岁时善堂失了火，许多人都被烧死了，我侥幸逃生后就被人带入了女牲所。每天就是不休不止的训练，拿刀杀人，先杀动物，再杀人。」
她提及这段经历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奇尔还会强调些细节。
「牲口嘛，没有喜怒哀乐，饿了就抢食，抢不过就吃不饱饭，自然训练就没气力，就会被杀死。我很幸运，一直活着。夫人说女牲的名字难听，可只要能活着，活成牲口又怎样？直到九岁那年，我被他选中，那是我第一次穿上衣服，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吃了一碗粳米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进来了，睹我护食，他非但不生气，还让人给我添了两块点心，桃魔术的点心，很甜。」
陈三娘说着，看向李月娇：「夫人晓得那两块点心下肚，我念的是什么吗？」
李月娇心里为陈三娘难得，抹了把泪摇摇头，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溘然觉得，比之陈三娘的遭遇，自己的经历并不糟糕。
至少，她，父亲，薛镇，都还活着。
「我念今后，我要为这个汉子去死。舛讹，是他让我生我就活着，他让我死我就连忙吐气，」陈三娘问李月娇道，「夫人，我的念法是不是很好笑？一个从小被人当牲口养的丫头片子，只有一条烂命捏在自己的手里，却为了一碗粥，两块点心，就连最后这点儿东西，都随便交了出去。」
李月娇稍微坐过去了一些，抱住陈三娘的胳膊，低声安慰道：
「没有谁的命是烂命，你的念法也并不好笑。」
陈三娘没有再笑她的天真，只是淡然道：
「十四年，他越走越稳，而我为他几次在生死之间，都摸到阎王爷的脸了，竟然还活着。他还说我是他的恩人，府中再没人敢欺背我，我可以进出他的书房，为他出谋献策，为他去做一切脏事。我觉得连老天都不让我死，是因为他还必要我，我的命是他，他不死，我就不会死。
「他娶妻生子的时候，我真的为他利落索性，夫人可能都不信，但我对他从没有男女之情，我真心肠崇敬他，所以我也很崇敬王……崇敬他的妻子。我用我的命救他，也会用我的命救他的妻儿。但是……前年，正月里的时候，我在他的书房做事时，他喝醉了，闯了进来，然后抱住了我，喊我的名字……」
李月娇倒吸一口冷气。
陈三娘一直淡定的脸上闪过了自嘲的苍茫：
「我应该推开他的，但我是女牲，就算他重用我，我也一直晓得自己的位置。夫人晓得谢绝主人要求的女牲是什么下场吗？是会被五马分尸的。我不晓得如果我推开他，我的终局会是什么，但那时候我竟然怕了，怕到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我念要为他，为他的家人去死，但我不能，不念为这样的事情死，那天的我和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怕到只念活着。」
她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李月娇能感到她在微微的哆嗦。
「后来他醉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陈三娘试图平复表情，「我永久记得他那仿佛碰睹了什么脏东西的神情。呵，后来他的妻子大闹了一场，说我戋戋女牲竟敢勾引她的丈夫……」
「我被他的妻子关在了笼子里，要不是府中一个丫鬟和我交好，我恐怕曾经死了。府里的人，他的侍卫，小厮，西崽，都说我是不要脸，喜欢上了主家，才落得这样的地步。我在笼子里被关了太久，竟然也生出错觉，我大约是真的喜欢他，真的念要勾引他，才会没有推开他吧。」
「不是的……」李月娇念要打断
她的自责，但陈三娘却像没有听睹，只看着那烛火，继续道：
「大约过了三个月，他来了，不光放了我出去，还将我养在了别院中养了三个月，养好了身上的伤，而后由他的妻子做主，将我纳为妾室。又过了两个月，他便将我交给一个客商，十天后，我就被送到了镇北将军府中。后来的事情，夫人便晓得了。」
李月娇难得极了，再顾不得哭，只定定地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和稍微有一点伤怀的眼神，溘然道抬手抱着陈三娘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不是的，陈娘子，你不成能喜欢那个男的。」
「什么？」陈三娘自幼受训，最隐讳别人突然碰她，此刻因李月娇突然的动作，脊背都挺直了，整个人处于一种念要攻击人的状况。
好在忍住了。
李月娇不懂她的身体语言，只看着她的眼睛，仔细劝道：「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羞辱自己，践踏自己，又把自己送出去的人呢？陈娘子，你不是牲口，你是人，咱们一样的，都是人。」
她说到这儿，蓦然停住，思索这话究竟是说给陈三娘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
只是一瞬，她便将多余的愁绪从脑海中赶出去，只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会喜欢他的，他不是好人，他不配你的喜欢。」
陈三娘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紧绷的身体渐渐放紧了下来。新
从没人和她说这样的话，而她也早就习惯了自轻自贱和别人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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