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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霸府东来(1 / 1)

杨奉听从陈珪的劝谏,最终决定缓迁、尽迁徐州之民,相关事宜也都交给提议的陈珪处置。

转眼到了十两月,他再去广陵不雅察迁民进度,发明陈珪做事果有效果。

陈珪效仿秦商鞅之连坐法,召集广陵诸县里长,下令以各里中每十户为一什, 最富有者为什长,让什长背责迁居一事,若是有不能迁居者,必杀什长为追责,如此传令下去。

虽说构造选用什长颇费时间,花了两十余日, 才算是准备周全,但制成之后,不过十日,广陵就已迁出两万余公民。按此进度,到明年元月,广陵公民就能尽数迁出了。

杨奉为此大为宽怀,回到下邳,他立即从珍藏中选出一对金凤,命侍从连夜给陈珪送去,以示宠渥之心。而后,他便继续沉迷酒色,全日醉生梦死之间,不知何时,炎兴五年悄然而至。

广陵迁民数万,其声势浩大,数年未有,加之公民行动迟缓,彭城的汉军也不能假装生视无睹。年关一过,每隔一日, 杨奉便能支到几封军情,说沛国处所似有汉军斥候窥探,间或有游骑在淮河两岸徘徊,只是未能深入,但显然已发明了白波迁民的意向。恐怕要不了多久,汉军就会有所行动了。

一念到恐怕要与汉军交战,杨奉因醉酒而浑噩的神识顿时惊醉了几分。但他到底不是当年纵马塞北的杨奉,如今之杨奉,既无胆气与汉军迎战,又无妙策与汉军避战,在府中枯念了半日,最后还是得求问同伴与僚佐有何计策。

可破胆的又岂止他一人而已?枭恶如独孤去卑,一听闻将有战事,也不免露出恐惧姿态,他提议说,不如先率军入青州,至大河南岸,而后接引迁民。言下之意,是要将迁民之事尽数甩出去。杨奉闻言哭笑不得, 若是他们弃徐州而去,哪里还能迁民?能全身而退尚且难得了。但如此计议竟然博得了不少赞成,他在心中叹伤道:军心士气都丧尽了。

剩下的一些计策也都是些中庸之策,杨奉也无法采取。思来念去之下,他又念起迁民卓有效果的陈珪,以为他智谋与忠心兼备,急速去信请教。

未久,陈珪回信连夜送回。他的回信别出心裁,开头不谈今日之困局,却特意提及炎兴三年的汝颖大战。信中说,袁术大败后,杨奉率白波军自河南撤走,当时深入豫州敌境,南北皆有大军环伺,险象更甚于今日,但为何杨奉能够全身而退呢?

随后他阐发说,这是因为霸府受刘备陈冲影响,作战前后,除去战场胜败之外,还会思量民生民心等影响。故而其合战虽好用险,却少有袭民之事。当时杨奉沿路打劫民口财物,其寡一度近达十万,有汉军一路尾随,迟迟不敢发起进攻,这大概就是虑及一旦发起合战,波及误杀的公民难以估量,而霸府徒好这种浮名,才使得杨奉安然而退。

如今徐州正大肆迁民,杨奉不如效仿往事,令大军与民寡同行,可达以民为质之效,汉军投鼠忌器,必然不会贸然与白波大战,剩下的应对之策,无非是两条,要么寻机封锁道路,要么派人暗中招抚逃民。只要白波军能先一步抢占北上要道,大军严加看管民寡,汉军也就无可怎样了。

若是还不宁神,可以放出消息,说九江袁术手中握有传国玺,传国玺乃国家重宝,霸府一旦得闻消息,无论徐州有何活动,必然要先攻袁术。袁术虽然兵寡,但有淮河之险,也有寿春奸臣,总能为白波迟延一段时日。

阅完陈珪回信后,杨奉与韩暹几人商议,对除去以民为质一事尚有犹疑外,对其余谋划皆大加赞叹,立即着手实施。

先是固防北上要道。既已下定决心弃土,要控制的要道倒也不多。徐州北上只有两条道路:一是取道泰山郡,自奉高过历城,自高唐过河;两是取道琅琊,环泰山而至乐安,自蓼城渡河。两相比力下,泰山郡旁有曹操虎伺,道路又险峻难行,自然不如取道琅琊。虽说绕了一个大圈,但东有东海阻隔,西有泰山挺拔,汉军无非是率路尾随罢了。

而后是祸水东引。虽说袁术此时也算是同盟,但形势急迫,杨奉他们也顾不上了。除去派士卒放出消息,说袁术有传国玺外,韩暹还从与袁术的通信中精挑细选,挑了一张袁术亲笔的信件:其上不但说有传国玺一事,还有袁术隐晦建议袁绍称帝的字句,且信后加盖有后将军印,绝无可能伪造。杨奉遣人将这封信送入彭城后,后果可念而知。

诸番事罢,杨奉又派曹豹率两千骑士至夏丘,对外日夜派斥候密查汉军的意向。对内则继续重用陈珪,将全州巨细迁民事宜都交予其处置。杨奉交付重任之时,还对使者感叹说:“若非是陈公襄助,我近日定是睡不安寝,怕连酒味都尝不出来了!”

未久,西方果然传来消息,说大将军刘备得知关东变故,已率数万霸府军南下河内,而河南尹关羽亦已点齐兵马,两军合寡十万,号曰并伐袁术、白波两贼,旨在支复山东、淮南两地,不日便将率军东出。

于同一时刻,袁术对此一无所知。自汝颖一战后,袁公路难得有这样的时日,虽说他采纳郑浑建议,通过向临淄献降表,勉强与白波军议和,得一夕安稳。但究竟受人所制,南面是正于江东纵横驰骋的孙策,西面是正大肆围剿山匪的皇甫郦,东面是战场背义夺地的白波军,三面包夹下,袁术常怀大恐怖。

深夜里,他常梦到干戈亮锋,从硝烟中直刺向自己,一进一出下,顿时血流如注,随后他便从榻上惊醉,炫目良久,却迟迟不能再度入眠。他受此种噩梦困扰一载,食不甘味,精神模糊,底本康健的体魄很快日渐消瘦下去。奇然候他去军营中视事,也仿佛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嘲笑自己在汝颖之战中的种种丑态。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近来,他与袁绍、白波军都谈妥北迁之事之后。这才长抒了一口胸中之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所适从的痛苦。

将玉玺送出的计策是长子袁耀提出的。七月时,他对袁术说:传国玺虽然至贵,但到底是一座死物,若能换得阿父半生平和平静呢?袁术虽说心中不舍,可还是答理下来。可现在细思,袁术却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好像前三十年的争强好胜都只是梦幻一场,而自己所争所抢,又似毫无意义。

念到此处,袁术像是断了暗处的一根弦。于是又生出新的弊端来,在每日深夜里,他都市独自一人静坐,然后在灯光下摩挲玉玺,也不知在念些什么。

直到有一日,袁耀端着火盆来为父亲送暖,却看睹袁术一人已放下了玉玺,而是拿着匕首在卧室发呆。还未等袁耀说话,袁术溘然说:“汝南袁公路,为何落得如此地步?”不待长子回答,他便闭上双目,高握匕首,往心口奋力刺去。

孰料一刺之下,袁术并非感到半分苦楚,念要拔刀再刺,却发明刀刃陷入一双手掌之中,他从中拔出,听到一声长子的呻吟后,他这才反响反映过来。

袁耀端来的火盆已洒倒在地,烧红的柴炭洒落在周遭,也照红了其手上淋漓的鲜血。袁耀关切地问袁术道:“阿父何至于此?”袁术听此言语,泪水竟满溢而出,滚落衣襟,他随即扑倒在儿子怀中,嚎啕大哭,以至于声音喑哑,而后不息喃喃自语道:“袁公路何至于此!袁公路何至于此啊!”

自此事后,袁术总算是放下心结。他将传国玺封入函中后,将自己的三儿两女召至膝前,对他们说:“我袁公路儿女皆孝,那上天也算不亏待我了。”于是趁着这最后的年关,他与儿女一齐欢宴。而后又下令麾下,让他们整理财赀,聚集兵士,夙夜等他消息,一旦有所号令,便即刻准备北上。

在袁术看来,他如今局促一郡,兵不满万,在汉军眼中,不过是林中一羽,而徐州的白波军,即是汉军叛贼,又拥数万之寡,显然是汉军首要大敌。

袁术继而生出计较,他不必着急北上,而应先迟延一段时日。等汉军东来之后,与白波军稍一接战,任汉军有几兵力,也必然顾此失彼。他便可趁这个良机,忽而率寡入徐,继而昼夜北上,投奔于袁绍。

他念得挺好,并且事势时事仿佛也正如他念的那般变化。元月十八,刘备抵达雒阳的时候,袁术探得消息说,彭城张羡部处有辎重支支,显然不久就要有动作了。而豫州的皇甫郦仍在安阳一带剿匪,并无东来的意思。

彭城与下邳白波邻接,与自己所在的九江则隔有沛国。如此看来,汉军不日就要进攻徐州了!

多可悲!帝王梦醉了,可袁术还在做着苟且偷生的好梦。

然而就在元月两十日晌午,袁术正与妻儿用膳的时候,一封军报无情地将这梦也打碎了。信中说,一队汉军忽出钟离之北,一队汉军忽出义成之东,他们都打着张羡旗帜。而两队动作间,已然截断了袁术自淮河东逃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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