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到此，朱思明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当真觉得穆太妃会…按照公子的念法行事？”
骆谨言侧首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道：“穆太妃是个偏执的人。”
“何意？”朱思明不解。
骆谨言道：“念要得东西若是得不到，一辈子都不会安生。只是…不知当年姚家是怎么教女儿的，她仿佛将情爱当成了唯一。不屑于用阳谋狡计，盼望靠自己的痴心便能将人冲动。”
朱思明惊诧地望着骆谨言，他还没听过这种说法。
不过…姑娘家对感情看不开也不是什么奇异的事情。远的不说，早前骆家两姑娘不也不遑多让么？
但是一痴迷就是三十年，这是天生的情痴？
骆谨言侧首扫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朱思明不由一个激灵，急速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竟然编排王妃而告罪。
骆谨言很快就支回了眼光，继续道：“三十多年执迷不悟，到底是她当真如此痴心还是她习惯了或者不肯承认自己失败？如果这时候给她另一条路，你怎么晓得她不会走？”
朱思明皱眉道：“可公子方才说她不…不肯用阳谋狡计。”
骆谨谈笑道：“现在的穆王还是早年的穆王么？现在的穆王妃还是早年的穆王妃么？哪怕她自己不这么念，现在的形势也是她占了上方。而人…一旦发明自己才是更强势后台更硬的那一个，就很难不将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都宣泄出来。或许，很快她就会发明，她痴迷了一辈子的人，底子就不值得她那般付出，而她也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痴心。”
“那又会如何？”朱思明道。
骆谨言道：“要么折磨穆王，要么折磨她自己，至少…大几率他们都没空折腾别人了。”
“……”朱思明沉默了良久，才忍不住感喟道：“穆太妃为何会对穆王如此痴心，甚至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不顾？”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女，实在大都将儿子看得比丈夫更慌张。不是说她们对丈夫没有感情，只是丈夫多是别人的，儿子却始终是自己的。丈夫未必靠得住，儿子却会是她们的依靠。
究竟恶逆，不孝这些不赦之罪几乎都是为儿孙准备的，却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丈夫必然要一心一意对妻子。
“那谁晓得呢？”骆谨言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出凉亭往假山下走去。
朱思明站在假山上，听到骆谨言的声音从山下传来，“只缘感君一回想，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明明是痴情缱绻的诗句，被他念出来总有几分凉薄的意味。
“……”骆大公子您竟然还读这种诗？
穆王妃回去之后会做什么，谢衍并没有功夫去关注。朱思明对穆王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自然也是瞒不住谢衍的。
事实上，朱思明去睹穆王妃本就是得到了谢衍的同意的。
明天就是婚期，谢衍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管穆王府的人。即便骆谨言什么都不做，他明天照样不会让穆王踏出穆王府半步。
此时，坐在谢衍面前的是一脸菜色的卫长亭。
卫世子虽然依然衣着得体，风姿翩翩。但眼睛下面却是肉眼可睹的阳影，整个人也比之前瘦了一圈儿。
看他这副模样，谢衍难得有几分歉疚，“刚回京不在家里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卫长亭冷笑，“我要是再晚回来几天，是不是只能赶上恭喜王爷和王妃喜得麟儿了？”
谢衍道：“事出突然。”
卫长亭当然晓得事出突然，只是作为一个被指使着千里迢迢跑去嘉州劳心劳力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暴躁。
这一趟别说什么与佳人相伴携游了，他们还没到嘉州就支到消息说摄政王殿下马上要成婚了。
再看看距离嘉州的路途，卫世子觉得自己不能白跑一趟，还是快马加鞭地跑去拿了东西，又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这一路陆路水路瓜代，赶路赶得卫世子生不如死生怕错过了谢衍的婚期。
就算是战场上行军，他也没有这么辛苦过。
谢衍道：“辛苦你了。”
卫长亭轻哼一声这才作罢，轻轻敲了敲放在桌上的长条木盒，问道：“这个…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听说是阳信顾家主动上门帮了忙？”
谢衍微微点头。
卫长亭扬眉笑道：“嘉州齐氏主动送流光锦，阳信顾氏又主动登门为未来王妃做嫁衣，这些人…是终于念起来自家那点产业还是要发扬光大了？”
谢衍道：“大盛立国已逾三十年，那些人若是依然念要韬光养晦，恐怕将来就真的没有他们立足之地了。”
“那倒是。”卫长亭点头表现赞成，“就拿丝绸这行来说，顾家和齐家这些年曾经大不如前，倒是南方新生的几个家属颇有些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谢衍道：“丝绸自古都是暴利，那几家中有大半都与朝中当权之人关系亲昵。”
卫长亭一怔，半晌才忍不住低声骂道：“我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们稳坐上雍倒是赚得盆满钵满。那些新生的有朝中权贵撑腰，也就难怪他们急了。不过…他们为何找上你？他们应该清楚，以你的为人就算肯护着他们，只怕也不会帮他们打压别人。”
谢衍道：“因为，他们底本念靠的人只念拿他们当随时可取用的金山银山。这些手握大笔财富的旧族，虽然胆子不大却也不是傻子。”
卫长亭念了念，有些同病相怜地笑道：“难怪当初姓齐的主意向你示好。念念也是，新生的根基浅薄甚至本身就是那些人在背后资助。齐家和顾家这样的树大根深反而不好控制，还是干脆取而代之更利便一些。”
谢衍道：“看来你对这方面也不是一窍不通，过几天你便去户部报到吧。”
卫长亭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里一跃而起，“等等！我为什么要去户部？！”姓谢的还记得他是个武将么？
谢衍道：“军中有顾珏就够了用不着你，你回京城这么久也不能整天四处闲晃不干正事，回头陵川侯还当我限制冷落了你。”
卫长亭指着谢衍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整天四处闲晃不干正事？！他都快要忙死了好么？
什么破事没人干谢衍都丢给他，竟然还好意思说……嗯？
卫长亭突然安静下来，“接下了户部的事，我是不是就不用干琐事了？”
反正谢衍又不成能直接让他当户部尚书，真有什么大事也是高个儿顶着，他还能逍遥一点。
谢衍撇了他一眼，道：“自然，这些日子只是为了让你生悉一下皇城的环境。”他也不是毫无节制胡乱使唤部属的人。
“那行。”卫长亭这才满意了，道：“我去，什么品级之位？我底本好歹也是个正两品将军，就算弃武从文也不能太低了吧？”
谢衍点头道：“户部那位老先生要提早致仕，曾经定了由户部右侍郎接任，你去顶他空出来的缺。”
户部右侍郎也是正两品，卫长亭还算满意，只是……
“不是说那老头要干到明年么？”
谢衍撇了他一眼没说话，卫长亭很快就大白过来了。
忍不住啧了一声，道：“看来那老家伙是晓得往后不会太平，不念掺和干脆提早走人了，也是个老狐狸！”
谢衍道：“即将上任的那位是宁王的人。”
卫长亭叹了口气，“我就晓得真有功德也轮不到我，你要我盯着他？”
谢衍道：“我是要你尽可能掌握住户部。”
卫长亭没好气地道：“他，是尚书，从一品。我是侍郎，正两品。他是文官，常年在上雍官场打滚。我是武将，刚从战场上回来，连朝中官员都认不全。”
虽然只有半级之差，但这是天差地别好么？更何况人家背后还有宁王当靠山，真以为人家是软柿子啊？
谢衍道：“这是你的问题，掀翻了他，尚书之位就给你。”
“……”卫长亭一时间不晓得是该拜谢王爷汲引还是骂谢衍他大爷。
谢衍沉声道：“尽快查清楚国库真实的情况。”
卫长亭一怔，这才仔细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谢衍微摇了下头道：“暂时无妨，但这些年比年交战国库空虚，钦天监跟我说明年可能会大旱。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只是暗里跟我提个醉。”
卫长亭神色肃然，沉吟了片刻方才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宁神。”
睹气氛有些凝重，卫长亭笑着道：“明年如何还不好说，明天可就是你的大婚了。提早恭祝王爷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如何？”
谢衍眼神也跟着软了几分，微微点头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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