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有些红肿的王绾，面容刻板的李斯，和年齿最小的蒙毅，瘦瘦高高的付子康，四位秦国高官都陷入沉思，一时不敢作答。
这件事对于秦国乃至世界来说，都是大事，一不小心可能便是狼烟四起，遍地生乱。
如今的秦国首都咸阳，可和后世华夏的帝都不一样，并非人人向往这里。
对于六国贵族而言，秦国实在是一个无趣至极的国家。
一个娱乐设施只有楼台，连喝酒都触犯律法的国家，能有什么意思？
咸阳虽然是秦国首都，是秦国最繁华的城市，但对比六国城市。
不说对标六国首都，就是降等对比六国一些大型城池，繁华程度也是远远不如的。
六国贵族不肯来此，始天子却要他们来此，那就是强迁。
强迁世界豪富来咸阳，这就等于是和世界全部贵族为敌。当初打六国还是一个一个打过去，现在同时和六国遗留贵族停战……
念到一个不小心就是和世界贵族停战，纵是出身军武世家蒙家，上过战场的蒙毅心里都有些突突。
“陛下何故如此急邪？”
内政达人王绾开口了，上个时辰还声称患病，今日休沐的老人情真意切道:“四海归一，浪潮拍打仍未休止。我大秦此时应休养生息，待时而动。”
新晋左丞相李斯板着一张脸道:“驰道之事，刻不容缓，不修世界何故安兴？”
就在王绾怒视李斯，要大骂李斯是阿谀奉承的奸贼小人时，李斯话锋一转。
“然驰道修缮为五年，乃至十年之功。修完全程耗资巨大，放在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却未必要许多钱财。臣请命，三五日内征修皇宫，帝陵之劳役改修驰道。其尽皆是犯法之辈，一日供两顿吃食可也。先将驰道一事开工，征召世界贵族一事，可暂且放置，一两年后朝堂供修缮驰道有些费劲时，再行迁徙。”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欲抑先扬，将王绾到嘴的骂词给堵了回去。
始天子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眼光转向蒙毅。
蒙毅幼时便和其兄蒙恬，入咸阳宫和始天子一并玩耍，所以对始天子的惧意较其他人要小一些。
他直言不讳道:“陛下过急，硬要为之，恐有灭国之危。”
始天子问道:“危从何起？”
蒙毅对答:“世界刑徒数百万，这些刑徒数目加在一起，可超我大秦军队之数。陛下若强迁世界贵族入咸阳，那便会激起贵族群体愤恨。贵族们一扇动，愚昧公民盲从跟之，再引动世界刑徒，那将是一场比当年攻打六国还要艰难的战役。”
始天子在年青的蒙毅说完后，眼光转到最后一个未说话的大臣，治粟内史付子康身上。
付子康出身低贱，本是咸阳城普通人家之子。别说出身蒙家的蒙毅，和本是老秦人的王绾，他连在稷下学宫深造过的李斯都不如。
他能在秦国担负治粟内史，身居九卿之位，靠的除了嬴成蟜举荐，还有超越常人的术算能力和统筹之能。
在他任治粟内史期间，朝堂钱，粮被经管的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出过一次疏忽。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治粟内史付子康就如右丞相王绾一样，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能做到其在任期间秦国府库不出大错，就曾经是非同普通了。
这位高高瘦瘦的治粟内史慌张地道:“臣觉得右相，左相，蒙内史说的很全面，臣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始天子听王绾谏言急迫，听李斯迂回暂缓，听蒙毅直言灭国，一直没什么表情。
听到治粟内史付子康说没什么说的，一个没绷住，笑骂道:“奸滑！卿为九卿之一，怎能借他人之口偷懒不言。今日私议非论罪，有何念法纵情说来，朕不追究。”
付子康哭着瘦脸，道:“陛下，臣只会管账，臣真没什么要说的了。”
始天子睹付子康面相不似作伪，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卿既不肯言，朕也不勉强。”
这是始天子第一次叫付子康来议政殿议政，因为事涉钱粮，正是治粟内史这个秦国财政大臣的活。
第一次，付子康给始天子留下的印象很不好。
付子康看出始天子有些不悦，但他也没举措，苦着脸道:“谢陛下。”
我是真不懂啊，公子只说我用他教的那些管账就行，没教我什么国家大事。
“汝四人都以为，大秦此刻刚刚一统六国，百废待兴，不宜再兴大事。但朕偏偏认为，大秦刚刚一统六国，正应借此大势，再兴大事！”
始天子凝视四人，沉声道:“《左传》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秦灭六国六国惧秦，此正是六国余孽最为畏惧大秦之时。大秦百废待兴，六国便不是百废待兴乎？你等在等大秦隆盛，六国余孽亦不是在等六国隆盛乎？”
始天子说得兴起，一拍桌桉，大喝一声:“来人！取旧时舆图来！”
自有宦官小跑着出议政殿，去为始天子去取。
这舆图就是地图在秦代的叫法。
不一会，就有两个宦官各抱着一卷以兽皮所做舆图的前后部门，走入议政殿。
这议政殿本就是始天子召开小朝会的宫殿，陈设俭朴，除了数个座椅，和座椅前的桌桉外，还有一张三米长两米宽的巨大桌桉。
“放大桉上摊开。”
“唯。”
两个小宦官应始天子之命，将舆图展开放在大桌桉上。只睹这张舆图上标注着华夏全部大城池，山川河流应有尽有，很是形象。
且其上还有各方势力标注着:赵，齐，楚，韩，燕，卫，秦等。
始天子带着四人纵不雅舆图，指着秦赵之间，一处标明“长平”两字的区域。
“昭襄先王时，武安君在此出奇兵两万五千人，隔绝赵军后路，又出一奇军五千骑兵隔绝赵军步军，和骑军。赵军由此分而为两，粮道绝。武安君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遣其小者两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世界大震，让当时的赵国难寻身高能比车轮还高的人。”
始天子手指顺着“长平”，顺着舆图上的道路划着线，划到在舆图上，与“长平”不足两寸的“邯郸”。
“诸公不雅之，若当时昭襄先王断定不发生过错，武安君大可当者披靡，一举攻占赵国，秦国当可先三十年夺得赵地。赵地与胡人所居接壤甚寡，马场寡多，秦之骑军至少可扩一倍。若当时真如朕所说，秦或可在先王时，便能一统世界，省却两十年。兵事与今日事，何其像也！若今日朕畏首畏尾，当年未灭赵，距灭国仅一步之遥赵国，便出了一个压的我秦国难进半步的李牧。今日不迁世界豪富，这六国大地，又会出几个李牧！”
蒙毅皱眉，摇头不同意地道:“毅曾听大父言说，当时情况非陛下理所当然之念。武安君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引起世界发急，六国有合纵之盟约已被间人送至咸阳。赵国失四十五万精壮兵士，已是待宰羔羊，没有做大之可能。不如调武安君回秦，以免六国围之。”
始天子搂着蒙毅哈哈大笑。
“你这幼崽，幼时便跟在蒙恬与朕屁股后面，随我两人行事。大些沉稳许多，对蒙公，武叔之话深以为然，至今仍无自己所念乎？王绾，你来告诉他，蒙公所言对否！”
垂老的王绾看着始天子谈笑无忌，直觉似回到十数年前普通。
那时的始天子还叫做政公子，虽然在咸阳宫不受任何人待睹，被自幼神异的成蟜公子所放光芒掩盖的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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